明天我要嫁给谁啦?/周嘉惠(马来西亚)

新学年开始老二就要升上四年级,在这间小学也就意味着要转去早上班了。下午家里没人在,妈妈说:“那就要安排安亲了。”安亲即安亲班的简称。老二可能没听清楚,吓了一跳,问道:“我要结婚了啊?”“结婚?你几岁?结婚?”原来她把“安亲”听成“相亲”了。

附:文章接济不上,说一个小故事凑数。

  • 摄影:周恺(马来西亚)
  • 主题:原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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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奶/周嘉惠(马来西亚)

原生家庭对我们一生的影响无远弗届,但我们是不论影响的好坏一律照单全收吗?还是应该去芜存菁,稍作挑选?

如果父母非常强势、非常优秀,作为他们的孩子,假设自问不能超越,那么“萧规曹随”总可以吧?有缘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远眺,那是福气,不趁机接受更多的影响绝对是自己笨。

然而,质疑自己父母的言行就是不孝的表现吗?我不认为如此。马来西亚是个发展中国家,按一般情况,下一代的生活条件都会比父母那一代来得优渥,下一代的学历更高,见识更广。在这种情况下,父母亲在某一方面不如孩子,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既然父母不如孩子,孩子难道不该拒绝某些来自父母的落伍、错误影响吗?去芜存菁是在尽人类进化的义务,不是叛逆、不孝,这一点应该要搞清楚。

问题在于,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已在无意识中大量接受了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有办法测试吗?有,而且很简单。许多人说话的时候,经常使用一些“古老”而无意义的词汇而不自知。你让他解释那些表达方式的原由,往往得不到一个满意的说法,从小父母就这么说,自己只是照着说而已。按愚见,这说明眼前人不曾质疑其父母大多数时候的言行举止,影响力就在不闻不问中代代相传下去。

如果你乐意被父母的影响力牢牢控制自己的一生,无视自己更优越的成长条件而拒绝进步,那实际上也是你的个人权力。反之,如果你更愿意活出自己的潜能,那么你需要时时检验自己是否一直活在父母亲的阴影之下?然后狠下心,适时进行断奶。

附:关于家族对个人的影响,请参阅<家族的幽灵>,<家族的幽灵2.0>

  •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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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金桔/周嘉惠(马来西亚)

外公在我有记忆以来都是公务员。不是马来西亚的公务员,而是中华民国的公务员。二战结束后,中华民国政府从日本殖民政府手中接收台湾,随后就需要开始有人代表政府进行管理地方事务,外公就是那时候来到台湾的首批公务员之一。

后来辗转到阳明山管理局做事,政府提供了一个不算大的宿舍给外公和家眷住。这一间房子现在可能还在,至少疫情爆发之前还在,虽然已经很破旧了。如果搭乘台北的260号公车上阳明山,在“教师中心站”下车,横跨一个马路,然后往下山的方向走大概二十步就看到了。

房子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了一棵桂花树,还有几棵金桔树。外婆家给我的记忆就是随着温泉飘来的浓浓硫磺味,季节对的话,还夹杂着一丝桂花的香味。外婆会收集干桂花,然后一层桂花,一层白糖,让桂花味融入白糖,增加风味。外公则在金桔成熟时摘几颗嚼。那时候年纪小,自然也想有样学样,不过被表弟大力阻止了。他们都吃过金桔,又涩又酸,都不知道外公是怎么忍受的?

几十年过去了,早就人事全非。外公外婆都已不在世,但每每想起那间老房子,浮上脑海的还是桂花树,以及金桔树。

外公一家到台湾后不久,国共内战爆发。二十世纪初期,军阀战争、抗日战争一直打个不停,普通老百姓只要不是生活在战区的,对战争多少都有点麻木了。如果知道这一次战争和以往的不一样,一开打就注定了几十年的对抗,回不了家乡,我猜,外公是有可能携眷想办法逃回大陆的吧?在当时,不时听说有外省人因为思念家人,抱个篮球就跳进台湾海峡,试图回到大陆故乡。外公是个念旧情的人,不过一家八口人,抱篮球跳海可不是个明智选择。外公至死都没回过故乡,反而是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经随母亲,带着外婆的遗愿回到浙江奉化老家祭祖。

十几年后,我找到机会,到杭州的浙江大学读博士。导师经常请同门学生吃饭,有次在饭局后上了一碟浅黄色的小桔子,同学严晓蓉说那是浙江人喜欢吃的金桔,还热心教我怎么吃。我还记得表弟小时候的劝诫,金桔最终没吃。

又过了几年,今年农历新年前第一次在商场见到售卖金桔。我买了一盒,估计有三四十颗金桔。拍了照片跟严晓蓉确认是浙江的金桔后,这次鼓起勇气拿一颗,按照几年前她指导的方法剥皮,然后塞进嘴里用力一咬。完全没有预想的涩和酸,反而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在嘴里爆开,非常好吃!

刹那间,我理解了外公当年嚼的金桔,更准确的说其实是他对故乡和家人的思念。浙江的金桔到台湾后只剩虚有其表,味道完全变了样。不过对外公来说,金桔承载的是几十年不能再喊一声哥哥、姐姐、弟弟的惆怅,当然也包含了无法再一次去父母坟前扫墓的遗憾,这些情绪都比台湾金桔的酸涩程度强多了吧?一时,虽然满嘴的金桔汁,我也感觉五味杂陈了。

附:近两年有一位笔名“奉化山人”的中国作者经常投稿支持《学文集》。山人在退休前专门做奉化地区的地方历史研究,而她不止知道外公父亲和外婆父亲的名字,还去过他们的故居,对他们生前事迹的了解比我知道的多得多。疫情继续平稳之后,我势必要择日到浙江听听家族历史故事!

附2:我终究还是记错了,严晓蓉说金桔是不剥皮吃的。而且,皮才是金桔的灵魂,果肉可以舍弃,皮不能不吃。

  • 摄影:严晓蓉(中国)
  • 说明: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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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贯/周嘉惠(马来西亚)

在我小时候,一般华人还相当重视籍贯,印象中成绩单上就有籍贯一栏。多数同学都会填上祖辈来自的省和县,少数比较迷糊的同学不太清楚详情,只能填上省份。某次无意中见到另一班有同学在籍贯栏填上“华人”二字,不知何故,当时其实很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我是家族在马来西亚的第三代,祖父在我出生前已经离世,不过自己的籍贯还是知道的。可是,我不会讲家乡话,一句也不会,只能勉强听懂五成左右。叔公就曾经表达过对我的“叛徒行为”的不认可;没办法,当年多数人都是纯种的,而我却是混血儿。按照香港电影《表姐,你好嘢!》的说法,我是混省的。爸爸是福建人,妈妈是在台湾长大的浙江人。再仔细一点说,爸爸这一边是福建莆田人,妈妈是浙江宁波人。

在我个人的认知里,这两个地方有着全中国最难说、难懂的方言;讲莆田话的人嘴里好像总含着一颗橄榄,宁波话更是素有“宁听苏州人吵架,不听宁波人讲话”的恶名。在这样的混血家庭里,不太可能说方言,强强对决,根本听不懂,起不到沟通的目的。所以,我从小就是“华语人”,在我国比较普遍的方言大致都听得懂,不过开口说就不那么流利了。

然后,我又和一个客家人结婚,生下两个四分之一福建血统的“华语人”女儿。不久前在看老二的成绩单时突然惊觉现在的成绩单已经没有籍贯栏了,我于是问老二:“你知道什么是籍贯吗?”她摇头表示不知道。老大在一旁插嘴:“就是福建、广东那些啦!”我被震惊到不知所以,好像有点理解叔公当年的心情了。

当晚,在睡觉前我再问老二:“那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籍贯吗?”“不知道。”除了不会说莆田话,我对莆田,甚至福建也所知不多:“其实,我们是假的福建人。”老二不明白:“为什么说是假的?”“因为我们都不会说福建话。”“那么,我们是真的什么人?”“我们是福建人,但是不会说福建话,所以我说是假的,其实我们是真的福建人。”假亦真时真亦假,老二显然有点糊涂了,“所以,我们是真的假福建人?”“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应该多吃福建面,这样我们会更真实一点。”然后,我又多嘴加一句:“不过,福建面在福建是找不到的,它其实是马来西亚的食物。”老二翻过身继续看她的小说,不理我了。

这个叛徒!

  •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 主题:原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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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遗产的责任/周嘉惠(马来西亚)

汉武帝在位的时候有一位史官司马迁,他为了帮降将李陵说情,结果糊里糊涂被判了“诬罔罪”。“诬罔”是欺骗的意思,在这里实际上指的是“诬上”,在那个时代是个死罪。死罪在当时不一定非死不可,还可以选择罚款50万钱,或者自请受腐刑以免死。司马迁的月薪大约6千钱,拿不出50万的赎命钱,只好在“刑不上大夫”观念根深蒂固的年代,选择了比死还难以接受的腐刑。

既然生不如死,却是为什么如此选择?用司马迁的原话来解释,那是因为“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报任安书》)。来世间一趟,他还有责任未了。什么私心?什么文采?答案就是《史记》的完成。

《史记》是司马迁留给后世的遗产,为了这一份遗产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值得吗?答案恐怕也只是见仁见智,“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而已。对于司马迁的情操与才华,我只有深感高山仰止,连“心向往之”的想法都觉得不配。

我最近常想,自己此生还有什么未了的责任吗?当然,把两个孩子养大,教育她们,那是天经地义的责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额外”的任务吗?所谓“责任”,就不存在想不想,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只剩下什么时候去做,怎么去做的问题而已。

不做伟人,或做不成伟人,难道就不能豁免责任吗?责任有大有小,但是说完全没有任何责任,这样做人会不会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的缘故,总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责任?当然,我只能对自己的不好意思负责,其他人如果非但不会不好意思,还能够理直气壮的“白做人”,这样的道行,也不由得我们凡夫俗子说三道四。

要是这些责任都尽力填满了,能不能算是我们个人为这个世界留下的遗产呢?个人觉得,黄金万两固然是遗产,几个零钱同样是遗产;人类社会的进化,就是靠这些一点一滴的遗产慢慢累积而成的。所以说,我们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为后世多少留下一点遗产的责任呢?

  •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 说明:一边吃刚出炉的自制法棍面包,一边思考遗产,兼顾现实与想象。
  • 主题: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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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

2022年结束了,祝各位读者新年进步!事事顺利!

《学文集》是一个十年计划,我们将在2023年迎来最后一年。之前忘了提前征集2023年的主题,请大家把希望集思广益的主题写在留言区或电邮给我们(xuewenji.my@gmail.com)。我们将在1月8日公布2023年的主题。

星移斗转,为我们写稿的作者走了一些,来了一些,目前还缺两位。希望读者拔笔相助,完成最后一年的任务。再说一次,《学文集》是人文网页,不是文学网页,我们重视的是个人对主题的思考、感悟、体验,文笔好不好不是最重要的。每月一篇,字数不限,体裁不拘。有意参与者,请电邮联络我们。谢谢!(周嘉惠)

给予和收获/周嘉惠(马来西亚)

在我看来,这世界并没那么美好,而自己却未经商量就把孩子们引领了过来。我常常会因此由衷兴起一股歉疚感。

既然孩子们来了,我就该尽自己的能力给予她们保护和爱护。但在正常情况下,我恐怕没办法照顾她们一辈子,毕竟自己比她们年长几十岁。我有自己的信仰、价值观和生活习惯,但我不以我之是为是,更不认为孩子们有完成父母未竟理想的义务(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潜移默化影响可不能怪在我头上)。她们是完整的、独立自主的个体,我希望扮演的角色是尽可能帮助她们发挥潜能,而不是按照我的蓝图遥控她们一生。当然,我也无法民主到完全放任她们自由发展,但始终认为,只要不杀人放火,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商量。这样的底线,应该放诸四海都是合情合理的。我对世界的认识毕竟比孩子们多几十年,文化禁忌之类不允触碰的红线,有义务提早让她们知道以免他日误踩地雷。

孩子们大概遗传了我随遇而安的基因,生活上要求不多。譬如老大,每天上学一毛钱也不带,反正上学放学有老爸接送,午餐也提早在网上订购了,她不觉得还有必要带钱。同学放学后在小卖店买零食吃,她也不为所动;老大认为把自己吃得圆圆的再来减肥,是很没必要的事。老二也不带钱上学,疫情发生后甚至完全拒绝去食堂吃东西,反正上课前吃饱,然后等放学回家吃就行了。没人教她这么做,但是她很坚持,不想挑战新冠病毒。老二虽然没机会花钱,但是有一个小盒子存着她四处搜刮来的“财富”。不久前她公布今年在学校得了三个奖,要我奖赏她一个奖一块钱。为什么一块钱?因为数目大了,妈妈会没收去代为投资,而一块钱不会被没收。她非常懂一鸟在手比十鸟在树更实际的道理。刚好那天钱包里有四张一块钱,打算就全部奖赏给她,但是她退回一块钱。君子取财取之有道!不贪,往后日子碰上的问题起码减少一半以上。

孩子的潜能并没在报生纸上注明,那是需要自己长期细心观察、探索才可能一点一滴获悉的资讯。发现她们喜欢阅读后,首先就撒网捕鱼似的让她们接触各种不同类型的书籍,然后再从其中挑选出她们比较感兴趣的方向。确定方向后,再试探程度,同时观察“兴趣”到底是五分钟热度?还是真的喜欢?譬如两个孩子都喜欢科普方面的书。中国的《博物》杂志就完全能够满足老二对自然界的好奇心了,老大也喜欢《博物》,但到底年长几岁,阅读的书也该更长进一点吧?塞一本关于元素周期表的书给她,她看了几页就口吐白泡。好吧!太深,调整就行了,不用太早打退堂鼓。老二在得知马尔克斯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后,要求我把大文豪的作品全部找齐;她打算全部看一遍,然后也去拿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这种明显是中了马来西亚华小的毒才会有的想法,自然需要纠正;动机摆正了之后,她还是坚持硬啃马尔克斯,也只好由她去了。偶尔她会针对书中的内容提出问题(她确实看不懂),我就尽力回答,要是果真无法回答,就上网查查别人有什么高见?反正我不会用“以后长大就会懂”来推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没什么丢脸的。

老大的个性比较内向。上中学后担心她被霸凌,就提醒她如果碰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只是独自躲在角落偷偷哭泣,而是要马上告知老师或爸妈。老大说,才不会哭,如果有人想要霸凌她,肯定先跟对方打一架,打不过逃就是了。虽然我不是个主张暴力的人,但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此回答实在深得我心。这孩子长大了,不用操心!老二虽然在家是个话痨,在外却安静得像个哑巴,以致老师同学都对她有很大的误判,不过她毫不在乎。这家伙的脑筋里尽装些天马行空的幻想,最近学校作文比赛她就写了自己穿越到宋朝当公主的故事。穿越故事我能接受,精准穿越到宋朝就有点让人佩服了,三年级生啊!无论如何,天马行空归天马行空,我们最后还是得回到地球老老实实过日子。所以,我们可以先讨论宋朝公主的寝室格局,然后再探讨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该怎么找生活的各种可能。人生如梦,但是筑梦要踏实啊!

从个人的际遇到生活的大环境,我们都无从精准预测未来。既然无从预测,那么应该工作到什么时候才退休呢?个人的观点,选择有两个:一、做到力不从心为止。二、做到一想到工作就要吐为止。视何者为先而定。以目前的收入而论,大富大贵还谈不上,不过只要不是太挥霍,生活无忧倒不是大问题。退休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也不打算为花钱而花钱,报仇似的把退休前的所有积蓄败光才甘心,做人没必要如此心理不平衡。百年之后如果还有若干钱财留下,那自然是留给孩子们。遗荫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平常心看待就好。

很多人一辈子被原生家庭的阴影笼罩,怎么也摆脱不了。我祈求自己不会带给孩子们这样的坏影响。我不设定框架来限制她们的未来,我试图帮助她们认识自己,并鼓励她们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最后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几十年后,不管我还在不在世上,当她们回想起原生家庭,希望浮现的只有温馨的回忆,而不是永恒的梦魇。对我而言,这将是我给孩子留下最宝贵的遗产,也是我自己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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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主题: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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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境界/周嘉惠(马来西亚)

我没当过正式老师,但兼课、代课、补习做过不少,涉及的科目也很繁杂,印象中有华文、英文、数学、物理、编程、电机工程等。其中教得最多的是数学,而且是从小学生到大学生都教过。

老大上学后,她的课业都是我在辅导,基本不去补习。老大很用功,也很听话,不过脑筋不那么灵光,有点慢半拍。脑筋不灵光是学数学的克星。好比老师问:“一辆车以时速60km往东走,另一辆车以时速70km往西走,两小时后两者之间的距离是多少?”此时,作答的学生反问:“刚才的题目有几辆车啊?”

血管不爆得一寸一寸的老师,道行一定非常高。脑筋不灵光实际上不只是学数学的克星,同时也是教数学的克星。

老大没那么差,她会知道题目里出现几辆车,不过其他的就不太有把握了。想当年登广告招补习生,广告词是:“只要你会加减乘除,我就能教你数学。”老大只是经常性的把3+1算出2(把加号看成减号),粗心是绝对毋庸置疑,不过整体来说,她是会加减乘除的。既然达到最低标准,我就决心要教会她数学。

事实是,决心不能帮助开窍。整个小学课程,数学考试最高纪录就考个79分,恢复实体课后,校方把之前因为行动管治而取消的考卷,当五年级的年终大考考卷给学生做。老大是很用功的学生,并没有因为上网课就偷懒,该做什么都有做到,到了年底去做年头出的考卷,顿时感觉容易得有点像是在放水,结果那次考了个90分以上,高兴得不得了。

之后,我让她跳过六年级,直接到独中上初一。独中的数学是有名的不好对付,老大早有所闻,心理也很紧张。我安慰她,放心,有爸爸罩着呢!

我们的策略是在上课前预先简单看一遍课文,老师给的作业绝对不拖延,马上理解,马上解题。理论是如此,但她其实是怨声载道的,这么难!这么多题!怎么来得及做?有一次我们打赌,十题数学题我二十分钟内搞定,结果不到十八分钟就做完了,再对照一下答案,全对。她服气了,数学真的不是神话,确实是可以对付的。

于是她只好练习一题一题做,不会就问。我也鼓励她去教有需要帮助的同学,一来可以巩固自己的理解,二来从同学的发问也可以发现自己没有想过的疑难杂症,一举数得。她班上有个数学神童,考试经常可以得一百分的那种人。老大不是神童,不过勤能补拙,一路追赶,最后在年底大考就只输数学神童,班上排第二。

其实,数学考试得多少分并不重要,班上排第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大消除了心理上对数学的无名恐惧。她现在完全能够自己去学,自己去解题了。碰到不会做的题,就问嘛!

虽然前后花了好几年时间,终于做到了教学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不用教了。不过说到退休,那还言之过早。家里还有个老二,这家伙脑筋灵光,不过不像姐姐般愿意老老实实坐着读书、解题,而且,她也是一个3+1会得2的人!

  • 摄影:李嘉永(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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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又老,钱又冇/周嘉惠(马来西亚)

当钱的购买力越来越低,寿命却越来越长时,退休已经不是一个教人兴奋的期盼了。

三不五时就会有人发出警告,一般民众可以从公积金局领出的退休金,三到五年之间就会花完。不过在这个年头,假设六十岁退休,五年之后多数人都还暂时死不了(网上资料显示马来西亚人平均寿命为73.4岁),可是到了那个时刻,“人又老,钱又冇”,届时还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

近年来白发斑斑的长者开计程车、当熟食小贩的身影四处可见,相信单纯因为不甘寂寞、热爱服务大众的人只占少数,更多的恐怕都是在和通货膨胀做出最后的反抗。这样的晚景想想实在凄凉!

当大家高喊钱不够用的时候,我总是不能不想起曾经接触过的“零收入”独居老人。他们也不是没有子女、兄弟姐妹,不过社会上就是有这样的子女、兄弟姐妹能够做到彻底的见死不救。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不救是事实,见死倒未必,实际上是好久不见,许是早就忘了还有这样的穷“亲戚”吧?

“零收入”如何过日子?第一,仰赖好心人偷偷帮忙代还房租、水电费。第二,等逢年过节时慈善机构派红包。红包里的钱就是他们一年的全部收入。对于那些类似“何不食肉糜”的风凉话,我总是有把鞋子塞进说话人嘴巴的冲动。不能怪我啊!难道你就不生气?

我们不是生活在理想国、乌托邦、大同世界,最好不要抱着“老有所养”的不切实际幻想。制度是几十年前按当时多数人退休后五年内死亡设计的,你今天如果硬是活到73.4岁,那么“下场”只比恐怖电影更具有令人思之惊悚的空间。

退休,不该是要让人一退下工作岗位就老命休矣!然而,政府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决心或能力,我们只好自求多福。针对私人机构,我呼吁即使不觉得有照顾老员工一辈子的“义务”,如果能够在过年时发一个红包给曾经效力多年的老员工,按目前的情况来说,其实也算得上功德无量了!

  • 摄影:周丽雯(澳洲)
  • 主题: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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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你

今天在闲聊中提到白光,然后联想起以前老大一年级时以《如果没有你》参加歌唱比赛的往事。她“选择性失忆”,完全不记得发生过这回事了。特地找回这一篇旧文让她重温,她一边读一边赞叹:“原来我以前这么勇敢!”可见文字有保留记忆的作用,《学文集》门户开放,欢迎读者投稿!(这才是重点!)

《如果没有你》(2017年9月13日贴文)链接:请按这里

幻灭在热带雨林/周嘉惠(马来西亚)

《学文集》作者之一的廖天才经常在文章中流露对砂拉越州原住民生活极深厚的感情。实际上,廖天才第一次到访砂州长屋时,我也在场,同行的还有刘明星和谢国权二位。那趟砂拉越长屋之旅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哲学教主沈观仰先生大力推荐。

在早十年前,伐木公司为了商业利益和保护家园的原住民对峙,双方后来起冲突,死了两个代表伐木公司的流氓。人命关天,长屋的屋长决定出面顶罪,结果判了十年。十年之后出狱,为了迎接老屋长,该长屋决定举行一个盛大的“战争仪式”,据说上一次举行战争仪式大约己是在一个世纪前。

个人对砂拉越原住民的认识仅限于偶尔在电视上见到的片段,简单说就是一无所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难免浮想联翩,把电影中美国印第安人的战鼓声想象成在热带雨林中回响。百年一遇的战争仪式岂容错过!伊班人在过去有猎人头的习惯我是知道的,他们早已放弃了这个习惯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如今战鼓响起,是不是意味着又有人的脑袋要落地了呢?

我就是抱着到前线近距离观察战争的心态第一次去砂劳越。

那间长屋比较靠近大路,具体距离不记得了,反正不需要爬山涉水,车子很快就送我们到目的地。车主是长屋的居民之一,据说在非政府组织的指导之下,栽种油棕树获利颇丰,月收入达五位数。长屋无非就是一长排的屋子,居民共用一个屋前长廊,这是城市房屋没有的格局。

长屋居民为了响应战争仪式的号召,纷纷把祖先在n年前砍下的“家传”人头骷髅翻出来挂在门口。坦白说,也不觉恐怖,无非就是比较另类的装饰品吧?不久后仪式开始,众人嘴里吟唱着我们听不懂的经文/控诉/歌曲,然后排成一字长蛇阵绕着长廊转圈。为了表示对主人家的尊重,我们也义不容辞地跟着转圈,转了十圈八圈后,你很难不联想到以前香港电影中的赶尸场景。我很明显不会赶尸,那岂不是成了被赶的僵尸?哇!好不吉利!

感觉上仪式是很随性的,你要跟着转圈就转,不想转了也不勉强;你要吟唱就跟着唱,不会唱也不必唱。我在等待仪式的高潮,想象中应该会押出一个五花大绑的狗官,大家尽情数落痛骂一翻,再当众斩首之类的吧?大家在长廊转了一百圈之后,这个画面还没出现,我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那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退而求其次,至少把捆在大门口的待宰黑毛猪松绑,然后由勇士展示箭术把它射死吧?结果连这一幕也没有。主人可能怕吓坏我们这些城市来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猪拉到哪个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宰了。这黑毛猪味道极好,绝不是平时所吃的猪肉味道可以相提并论的。

原本我们打算随长屋居民继续他们不具丝毫火药味的战争仪式,但教主的朋友黄孟祚先生觉得我们应该也见识够了,于是带我们回到城镇地区住进酒店里。热带雨林里凉风习习,其实蛮舒适的,不过重返离开十几个小时的文明,还是感觉很开心。

过后廖天才又重返砂州探访原住民地区数十回,翻山越岭,乐此不疲。而我吗?还是比较适合城市生活。

  • 附图摘自《维基百科》。
  • 主题: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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