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帝说人是负着原罪来到世上的,人来到世上是来赎罪的。那么这一生必定是沉重辛苦加身,无有闲暇可谈。菩萨说:在佛教的劫变理论中,除了世界周期性的成灭,除了众生寿命周期性的增减之外,人类还要周期性地遭受各种灾变的折磨。那么这一生也是受苦受难,心惊胆战的。无论是根据上帝还是菩萨的角度,人类的一生是不幸的,没轻松,更没闲暇。
实际呢?一点没错。人使着劲儿离开既富有营养、又温暖舒适的母体,迎头而来就是一阵冷风。而后,口干、肚饥、身体不适,都要使劲地叫喊才有应对;稍一长大,手头就围绕着无休止的作业、考试;然后为房子、车子、妻子、儿子,无限制的人生欲望苦恼、奔波、挣扎。没有一个人一生的事情都是顺利轻松的,更没有一生的闲暇。没钱的如此,有钱也如此。
但如果你相信佛教的六道轮回,那么宏观地看,来到人世间,实际上是一种闲暇。你想天上、人间、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这六道中,相比天规的威严、地戒的残酷、饿鬼的难熬、畜生的任人宰割,人间的生活为最自由、最生动、最轻松快乐的了。就看你是不是认识到这种大闲暇,而且闲暇地对待这一生。
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自己还真是闲暇了一生。小时候,常常挨骂。因为妈妈有五个孩子,哆来咪发唆,两年一个。别说做鞋子、做衣服,就是五个人的吃,现代人就会觉得是在办食堂了。尽管我们那时是吃饭不吃菜,但一天三顿也让妈妈忙乱一阵。妈妈一骂,我就悄悄地让四个弟妹赶快做家务,我当然也做,一边做一边回味刚才跟弟妹追逐香烟纸鸢玩儿的乐趣(谁叠的纸鸢飞下来盖住了别人的纸鸢,就占有了这只纸鸢)。妈妈是雷声大,雨点小,见大家闷声不响做事情,一个人骂骂咧咧没意思,就不响了。一会儿事情做完了,我们又聚在一起数谁得的纸鸢最多,谁输了最多。上初中时,跟妹妹回到家里就是唱歌。当时上映一个新电影,我们就学唱这个电影中的插曲,唱到妈妈骂我们才停止。现在细想,孩童时代、少年时代,真的没什么委屈,没什么怨恼的记忆。即使是大冷天清晨五点不到起床要去排队买猪肉(想用肉票买到肥点的肉,要起早才行),我们姐弟也轮着去排队。那天早上要罩上一件大黑棉大衣,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笼在一起取暖,我常常有一种唱古装戏甩水袖的感觉,好玩。
懂事后,感到一种来自社会上的压力,爸爸说:“你们的前途就看你们自己如何去努力了。我做爹的一点也帮不了。” 我是老大。既然如此,就靠自己吧!于是先把写字台的抽屉一人分一只,做学习用品的储藏格,让每个人自己管理。弟妹们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领地,整理得可欢腾了。二弟把抽屉放在地板上,跪着摆弄,妹妹把抽屉放在床上,还不让别人看,每个人有滋有味地,就像在玩家家;每年寒暑假定计划、预复习、做习题,家里只有一张写字台,上面只能趴三个人,我们常常为能抢到桌子的位子,欢呼雀跃;我把书借回家,大家轮着看,抢着看,那种抢书看的味道特别好,书也特别看得进。家里虽然有点寒酸,有点拮据,但日子就是快乐着过,就像天天过节一样,邻居们都非常羡慕。后来我们家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大学生,要不是十年动荡,肯定都上了大学。
提起那个学生不上课,工人不上班,那真是个所有人都休闲下来的时代,但那也是让无数人痛苦迷茫的年代。冥冥中迷惑了几个月后,打开了一本《中医医学基础》,祖国的医学让人静下了心,接着就是好奇地在自己身上摸穴位、打针灸,在有形的身体上去感受无形的中医理论,学得个不亦乐乎!后来给父亲打针、给孩子吃中药,成效还挺大的。
即使后来不让我回家,要我交代什么问题,我仍然坚持在宿舍的水泥地上跳绳(那年冬天特别冷)、学拉二胡。一定要我写什么材料,只能写游记,写对校园里播放的红歌歌词和乐曲配合的分析鉴赏文字,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一桩乐事,那时真休闲!
成家有了孩子后,先生在外地工作,两个孩子跟着我。夏天,一脸盆一脸盆的衣服要洗。一边洗衣服,一边练唱歌;两个孩子争吵,哭了,就对着孩子的脸,细细地研究孩子哭脸肌肉运动的纹路,告诉他们,哭起来真的不好看。
轮回到人世间,真的是一种福气。一天24小时,不多呀,为什么不快乐地、去欣赏地度过?
看到这个月的话题“闲暇”,心想,如果人跳离自己的生活圈子,从六道轮回的角度,你来到人间,实际上是上苍给了你一个大闲暇。用闲暇的心理去对待自己身边的一切事情,你就是在实行一生的闲暇,你就是一个闲暇身。
回头看自己过来的几十年,不错呀,心头感到的是温馨、满足、快乐、惬意!
(摄影:周嘉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