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欲罢不能,这是今天收到的第三篇文章!距离五月还有几分钟,没犯规!
恐惧高声讲话
不知为什么,除了妈妈的骂声以外,自小恐惧人们高声讲话的声音。所以如果那里有吵架的声音,心就砰砰砰地开始跳个不停,于是就赶快回避,绕道而走,从来不敢去探个究竟。
回到家里,妈妈为了我们五个孩子,干活干累的时候容易发脾气,于是就要扯着嗓子骂我们,骂我们不帮她做家务,骂我们有那么多张口吃饭,只有她一个人做事。刚开始,我也很害怕妈妈的高声骂人,会立即放下手里的书或者玩的东西,忐忑不安地赶快帮妈妈做家务。但后来发现妈妈骂人的话中总会有很多带着绍兴口音的比喻句和俚语。如“七八张口,一双手,做煞我老黄牛”、“众人拾柴火焰高”,靠我一个人“蚊烟堆都点不着”、“千针万针做双鞋(音哈),经不得你七脚八脚就踢破(音怕)”等。听妈妈的骂声就变得很有意思了。后来,一听到妈妈开骂,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就仿佛听到号令,一声不响地赶快拿起抹布擦桌子、整理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扫把扫地、拿擦布擦地板。一边做事,一边听有没有新的句子出现。可是往往是妈妈看到我们七手八脚地都做家务了,也就住口不骂了,遗憾!看来,骂人骂得有语言、有文化,还是不让人惧怕的。
那个十年中,人们讲话的声音提高到80分贝以上。高音喇叭里的口号声、锣鼓声一直往脑袋里钻、搅,那种声音恨不得把人的脑浆挤出头颅外。一段时间后,应该是那种造反精神的作用吧,人的胆子大了一点,有人就开始为了躲避高音喇叭的声音,来到了湖西长堤第二桥下的绿色长椅上。带两个馒头或者一副烧饼油条,一坐就是一天。一直坐到湖面的风把湖水吹皱,把黄昏从远处吹来,把夜色吹到眼前,然后在一片黑色沉沉的混饨中,慢慢地走回家。
回家很想再听妈妈那种满含地方色彩文化语言的骂声,但是那时妈妈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激愤想要骂人的神情,而是一脸深沉的愁容。因为她的两个在大学的儿女被“造反派”隔离在学校里审查。
一群学生面对面的高声叱责、要求交代反革命活动的嚎叫声,夹带着白白的唾沫星子,在头顶炸开,两个外地调查人一高一矮,一股自负又蔑视人的神色在脸上展开。声音此起彼落,那里还有老师、学生之间的斯文。奇怪的是,心,没有慌跳,只是有种堵塞的厌恶。容不得人作正常的阐述,只能以沉默对之。突然“呯”的一声,沉默的心惊跳起来,抬头一看,噢,拍桌子了。
隔离了一个多月后,回到家里,妈妈的身体已经很虚弱,再没有了元气,不能再提高嗓门儿骂孩子。当时很想通过妈妈的骂声,去习惯人们的高声讲话。但不久妈妈的骂声就远遁天国,永远都听不到了。暗暗伤心,习惯人们的高声讲话无望了。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然而却落下了一个“心”的毛病。只要听见某家人夫妻吵架或父母高声叱责孩子的声音,心就仿佛被某种厉药迅速化解,变成一股无形的气流游动到四肢,于是手脚发软,无处着力,胸口堵塞得非常难受。后来发展到只要感觉到愤怒的“高声”可能会起,就会心慌意乱、四肢软弱无力。
无法面对,更无法习惯,只能逃避,想找个桃花源。正在营建,但愿梦想成真!
恐惧进银行
这真是天方夜谭,但确实是事实。走到银行门口就害怕,就心慌腿软。去银行存钱也好、取钱也好,放佛自己都是去做一件亏心事。觉得周围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那时存款、取款都要填写单子。常常,单子要重写好几次,因为心慌得写错数字。去银行似乎成了一桩受罪的事情。所以后来工资一发到手,就回家交给先生打理。
几年后,银行卡出现了,又实行了实名制。一种好奇心,想去试试怎么用。先让先生陪着一起去。好在用卡取钱的地方一人一位,别人还要与你离开一米,相对独立,没有众目睽睽。决定一定要解除上银行的恐惧,一次二次,慢慢地会单独去银行用卡取钱了。欣喜不已,因为自认克服了一种心理障碍。
平心静想,为什么恐惧银行?这钱是自己的,不是偷的。是不是在银行的处境抑郁了:存钱时,银行工作人员脸带笑容;取钱时,工作人员脸呈不耐烦的神情,好像我欠了他们?是不是从他们手里接过钱的一刹那,有种被布施的感觉?是不是担忧拿到手的工资,婆家、娘家、幼儿园、医院……四下一分,又要承担省吃熬用去期盼下一次的焦虑?朋友说:你精神病啊!
是呀!有点精神病了。面对不多的一张张的钱,面对蹭蹭上涨的菜价,小百姓的内心永远是恐惧的,何况是面对内藏不知其数钱的银行!
摄影:PL Tan(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