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会让我们重逢/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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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说是迷信,现在成了世界上各国科学家们的研究课题,并且已经有实验证明,人体除了有物质体,还有灵魂体。似乎人的物质体死亡后,灵魂脱壳成了漫游其他物质体人不能到达的世界。我在中学学习了物质不灭定律后就疑惑:既然物质是不灭的,那么人死后肯定也有其不灭的一部分。肉体被烈火毁灭,体魄呢?那无形的精神物质往哪儿去了?了解了一点佛教、天主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我又觉得,既然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民族,都有宗教信仰,都相信有不是天堂就是西天极乐世界,不是十八层还是地狱,这两个去了但没人回来过的地方,那么人死了一定还有精神物质去了某个地方,甚至他或她根本没有走,就在你身旁。一直有人说这是迷信,是唯心的,但不是又有先有物质基础才有上层建筑的推论吗?那几个虚无缥缈的地方是不是也属于上层建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我宁愿相信有。由此,我强烈地渴望着与我母亲的重逢,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每每窗外楼下小区的路上走来一个形似母亲的身影,我就会一直盯着看,直到她走出我的视线之外。我一边看着一边想:就是头发不太像,稍稍胖了一点。如果是,该多好。我会奔跑下楼,扶她进入电梯,告诉她,现在她不用再走六楼108级的台阶了。想当初她要去乡下大弟家前,总要到我家的六楼来一次。现在每次回忆这情景,我就后悔、内疚,为什么我没想到我去她那里,问她需要什么,给她准备好送去,免得她在108级台阶上气喘吁吁地歇五下。她患有严重关节炎,曾经瘫痪过,膝盖也已经老化,不能再走台阶了。

母亲离我已经二十年了。十年前开始我对母亲的过世就怀着赎罪与愧疚的情愫。因为如果在现在,母亲不会那么快地离我而去。现在我懂得很多了,特别是懂得了很多老年人常见病的治疗。当年,母亲常常跟我说,头很重,蹲下去,站起来脑袋总是“轰”地一下,有时头很痛,洗一下头发,感觉会好一点。母亲还对我说,那个走江湖的宋医生,今天帮她在脚上放了血,走路就轻松多了。现在我明白,其实,母亲是得了高血压。可那时我不懂。我要是懂,买降压灵给她吃就可以了。当然也因为手头捉襟见肘。虽然工作以后,每月我会给母亲生活费,剩下不多的钱还要维持我和孩子一个月的生活。但我就没想到再凑出几元钱去给她买点药。母亲是家庭妇女,没有收入,去医院看病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想想现在,每个老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医保、社保,母亲的高血压搁在今天算什么病呢!社会啊,在进步。母亲呢,我们能重逢吗?

如果能跟母亲重逢,妈,我要带你去美食街尝遍所有的小吃,以弥补我当年的木讷。那是个什么物资都匮乏的年代,人们只求有点吃的,吃什么,不敢有过多的任何欲望。母亲为了我们五张口,翻遍家里的衣物,拿着去郊区农村奔走,希望与农民交换点吃的。每次回家她都瘫坐在有点摇动的椅子上好一会,又累又饿。

我曾经陪母亲去过一次医院,在回家的路上,母亲两次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反过来我问母亲要不要买点吃的,她也说不用。后来我才领悟到,其实母亲是想买点什么东西吃的,但又怕花费我的钱。现在,天南海北的东西到处都有,我们也有钱了。妈,你能来到我身边吗?你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对了,我还要陪你看越剧《梁祝》、《龙凤锁》。你在家里最喜欢哼的就是这两出戏里的唱曲。你说你就会哼几句,从来没看过。可那时候就是没有条件去看场戏。没有看戏的钱,也没有看戏的时间。母亲除了给我们准备吃穿,还要做我们五个孩子的鞋子。妈,你来,我请你看戏,我还要在初春三月带你再去一次灵峰观梅。我记得那年全家人在瑶池白雪的平台上,你望着脚下一片皑皑白雪般的粉梅,一脸欣喜:欣喜全家人围在你的身边,欣喜自己置身在山水、树花之中。那是我们全家几十年来第一次在野外活动。母亲是农家女,从小在山水之间长大,她一直怀念自己山泉里的故乡,到了城里却一直被关闭在黑黑的走道底的两间披屋里。

其实母亲是个开放、率性的人。进入晚年,她心心念念地说着两件事,一件就是在灵峰赏梅的事,还有一件是二弟从陕西回家探亲,带母亲坐船游湖的事情。妈妈,你回来吧,我带你游遍西湖美景,再去普陀山求观音、五台山拜文殊。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的老人要钱有钱,要时间有时间,我就陪着你。

我迫切地想与母亲重逢,说实在也是为了释怀自己。希望自己不要再沉浸在当年因自己无知和经济困境,以致至今仍压在心头想忏悔的心愿,让我有个机会去圆满母亲从未说出口的希望和梦想,不至于让母亲去世得那么早。转而一想我又觉得自己太虚伪了,母亲还能回到我身边吗?

我虔诚地祝愿、期待,科学家们能早日研究出召回亡灵的科学方法,不管多少代价,我一定要让母亲回到我的身边,让她知道她的后代有多出息,让她享受我们现代化的生活,哪怕只有一个小时。

我祈祷着、企盼着,我相信科学会让我和母亲重逢的!

摄影:黄艺畅(中国)

一起重逢乐/陈保伶(马来西亚)


最近热闹得很,个人主义不绝于耳,或许是追上潮流的因素吧?说真的,要在当今的社交网络成名的确不易,要红嘛就必定要出人意表!所以,有空没空都得说几句话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我说上学穿黑鞋好!那就全面执行吧!什么?商家还有很多存货?那不管黑鞋或白鞋,能穿上脚的就是好鞋!统考…什么?有问题吗?嗯,既然已经是几十年的问题,再耽搁几年有何所谓?慢慢来吧!时间已证明我们都是有耐性的一族。

哇噻!这个时候谁发布这种被偷拍录影?谁是男主角?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是我!我是和他在一起的!这好忙,搞得我们全部都很忙,想知道结局。突然,你,你,和你!都要学爪夷文!啥事啊?我孩子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你还叫他学爪夷文?嗯,不学!不学!那就学学棕油的知识吧!

哈哈!有趣吧?这种情景是否又重逢了?以为改朝换代应该会好些许,但为何还是糟?埋三怨四,怨天怨地,再忍几年吧!

这时,我们都忘了追寻谁是影片主角吧?Welcome to Déjà vu, 我们又重逢了!

编按:本文或许需要做些说明,否则外国读者不容易理解。基本上作者在讽刺现任教育部长以及一件和政治人物相关的偷拍事件。虽然政府是我们投票选出来的,但马来西亚人民一般不以政府为荣,反而认为谁当政府谁混蛋!

摄影:陈保伶(马来西亚)

团圆/林老师(马来西亚)


看过《鸿: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这本书吗?二战结束后,中国中央政府收复被日本人占领了十四年的东北。东北人民一开始很高兴见到中央军队的进驻,但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他们发现这些南方人看不起东北人!根据书上所述,在一次联欢晚会,有个军官的女儿背了一段话上台演讲,开头是这样的:“我们国民党人抗战八年,救了你们这些亡国奴……。”这是发生在1945年的往事。

如今2019年,中国早就换了主人,情况不一样了吧?也对,也不对。有机会不妨问问不是来自东北的中国老人,听听他们怎么说东北人?答案可能还是:“亡国奴”。

贺知章是唐朝状元,曾经在首都长安当官超过五十年,最终以八十六高龄告老还乡(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里的‘何监’指的就是他)。回到老家越州永兴(今天的浙江杭州机场那一带),满腹感触,于是写下一首让今天小学生背得不亦乐乎的《回乡偶书其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如果当时有儿童向他叫嚣:滚回你的长安去!《回乡偶书》恐怕就不会那么适合小学生读了。

久别团聚,如果感受到的是热烈的欢迎之情,那是再美满不过。如果“江山依旧人事已非,只剩古月照今尘”,只有几个好奇的儿童“笑问客从何处来?”,其实,那也不会太令人感觉失落,毕竟分离几十年,这种场面的出现说得上符合情理。最让人受不了的情况,自然要数“我们救了你们这些亡国奴”的救世主态度了。你不得不怀疑,费了这么多功夫,抱着那么大的期望,原来当个亡国奴似乎不见得比日夜面对救世主滋味更糟糕,莫非是自己当初的想法完全错了?

甲午战争后,满清王朝将香港租借给英国99年,终于在1997年期满回归中国。在97大限之前,许多香港人想尽办法移民。当时的中国国家领导人邓小平在1984年提出对香港的未来方针:“一国两制、高度自治、港人治港、现有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五十年不变。”97之后,香港人从移居海外到重新回归香港,说明他们心理的疑虑逐渐消除。

再之后,互联网时代开始。互联网上有的是说“真心话”的机会,香港网民很快就发现他们在别人眼中原来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亡国奴”而已。于是,猜忌、不满开始萌芽。

提供五十年的磨合期是非常有见地的务实政策,可惜有智慧、有远见的后人太少,导致这好好的一场世纪团圆开始变味了。

注:本文不接受留言,请把文章转发到自己的墙再留言。谢谢!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别离之后/刘明星(马来西亚)


重逢的“重”大概不会有读者读成不分轻重的“重”吧?也难说,从来和重新我就常常看到混用的例子,这也许也是南方不讲究平舌翘舌分别之故,又或许从小就认错了干脆以讹传讹。行行重行行,这重中之重,还别说不会读错。那说说逢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上相逢无纸笔、逢人就吹嘘,这不会和临行密密缝、缝隙、门缝的丝字旁混淆了吧?同样不好说。反正合成一词,有再次碰面的意思,但似乎又比这个字面意义多了一重未知偶然。

偶尔会听到以往耳熟能详的粤语流行曲——单凭耳朵听又算不算重逢呢?比如80年代雷安娜的《旧梦不须记》,已故黄沾的词曲,这首曲子好像比《上海滩》的“浪奔浪流”听到还早:“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始终都会海角重遇你”,然后会想起自己年少强说愁时写的《拾贝》,偶然却必然的遇见。关于缘分,不免会想起paticcasamuppada的缘起,那十二因缘的论述,这样的片言只语当然只是管窥蠡测。关于命运,我们所知甚少,古希腊有个概念叫莫伊拉(Moira),据说连众神之王宙斯也必须服膺其安排。所谓的必然,究竟是结合了多少的偶然才能造就?还是说,偶然其实就是必然?那些关于contigency和necessity的二分是不是只是程度上的差别,同样也必须服从莫伊拉的安排?

饶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守株待兔,等上个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再遇到一只思觉失调的兔子撞在自己守候的那棵树上。

粤语歌曲有一首《相逢何必曾相识》,喜欢周星驰电影的,肯定记得他用闽南还是潮州的唱腔。我倒是记得白居易在《琵琶行》里那赢得教坊第一名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曾和罗大佑合唱《皇后大道东》的蒋志光把这两句诗嵌入流行曲,也是相当脍炙人口的。2019年夏天,他们用着李小龙,或者说是老子的上善若水,在街头的聚散,不也是一种狮子山精神的体现吗?

罗大佑在《告别的年代》唱着:分开的理由/终不须诉说出口。白光在《魂萦旧梦》里慵懒的歌声: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无影无踪。

我想,无论是马来语的jumpa lagi,英语see you, till then,德语的auf wiedersehen,法语au revoir,或是华语再会、再见,都可以领会到在离别时盼望重聚的美好愿望。关于重逢那时候最绮丽的景色,那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美好想象,不也是我们继续活着的动力吗?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如何才能和“大马国民和睦融融的画面”重逢?/徐嘉亮(马来西亚)


小弟自小住在“马来人保留地”,村前是数十家客家人,村后则是马来传统村庄,村旁还有十余户印裔人家。村民们虽然说不上感情非常融洽,但却会常到村口前唯一的“咖啡店”摆口水阵。当然,大家都喜欢这里香浓的咖啡乌,沾上咖哩汁的印度煎饼,香喷喷的椰浆饭,以及各式各样的客家小吃与马来糕点。马来伯伯从来不会因为你在吃“老鼠粄”(一种伴着猪肉碎、青葱、蛋丝,淋上酱汁的客家面条)而不坐在你身边享用他的烤面包和咖啡。大家也会自发地不在印度同胞前吃牛肉面,也不会在马来朋友前大嚼猪蹄。

每逢农历新年,大家都会开心地吃着用筷子卷起未成形的年糕。开斋节时,马来大婶总会送来一些让我们小瓜垂涎三尺的沙爹和马来粽子。还有印度朋友在屠妖节时派发的奶油饼,实在让我回味无穷。哈!各族孩子在圣诞节时,总会涌到附近的教堂讨糖果吃。在辽阔的草场上,大家放风筝、打自制棒球、炸牛粪、玩追逐游戏,其乐融融。当然,大家也有闹意见的时候,只是冷战几天后,孩子们又会重归友好,玩成一团。

每当村里闹水灾,大家都会齐心协力地帮助村里的弱势人家。水灾后的挖深小河、洗井、铺好村口的道路,大家都不分彼此,分工合作地一一完成。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村里的小孩都会说几句印度话、客家话,及背诵一些可兰经的经文。

这一切,今天的我们还能见得到吗?在80年代初至90年代,巫统为首的国阵大力贯彻一系列重大的伊斯兰化政策之下,马来同胞日益偏激及宗教极端化。马哈迪更是在2001年9月29日于民政党年度代表大会上宣布马来西亚是伊斯兰国(Negara Islam),从此否定了马来西亚国父和巫统前主席东姑拉曼终其一生皆再三反对的主张,推翻了各族群人民和各政党领袖长久以来对马来西亚是世俗国而不是伊斯兰国的共识。五零九换了新政府后,大马人民以为会有一番新景象,谁知巫统与伊斯兰党的结合,土族团结党为了巩固选票来源,更是把马来人种族主义及伊斯兰极端化的思想推向另一个高峰。

追根究底,这些都是种族性政党所搞出来的伎俩。要把种族性政党马上地在马来西亚消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小弟觉得黄进发博士提出了一个可行性非常高的选举制度改革建议。目前,马来西亚所实行的“领先者当选”的选举模式,让种族性政党为了争取高达70%票数的巫裔族群,不惜一切地跑极端的种族、宗教路线,以捞得选票。黄博士所提出的“比例代表制”是根据政党得票率产生所得议席,即赢得的议席比例等于所赢得的选票比例。因此,全部政党为了获得更高的选票而不得不照顾少数民族的诉求及需要。此外,小弟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限制各选区选民人数的差额上限为15%(参考当年‘李德宪制’(Reid Commission) 的建议),以便恪守“一人一票”的原则。

在一个家庭里,身为父母的如果对孩子施予不公平的对待,被忽略的孩子肯定会愤愤不平而导致对这个家庭失去信心与爱;反之被溺宠的孩子则会觉得一切所得都是理所当然,慢慢地会变得骄横任性,贪婪无度,凡事得依赖“拐杖”才行。有鉴于此,摒弃一切种族主义政策,转向由需求为本的政策是我国迈向进步,建立一个全民团结的首要条件。

诸位,让我们这一代拿出改革的勇气(特别是如今被寄以厚望的希盟政府),以便当年“大马国民和睦融融的画面”能够尽早重现。但愿这一切的祥和情景,不需我们进入梦乡中才能重逢!

摄影:李嘉永(台湾)

心情有点小激动/梁山下买豆腐(马来西亚)


别后不久再次碰面,通常没什么好激动的。如果有人告诉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到厕所吐一下就算了,即便初恋也千万别当真。若久未见面,不论是路上偶遇或约好聚会,心情可能稍微不一样,说不定甚至会有那么一点小激动。再怎么心如止水,古井偶尔生波也是人之常情,并不影响形象,大可放心。

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中华航空公司的广告词:相逢自是有缘。如果相逢是有缘,重逢应该就更有缘了吧?老同学毕业三十年后聚会本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最怕三句话没说完,就有人来关心保险买了没?蜂皇浆吃了没?原有的兴奋之情急转直下,只好坦诚相告,自己患了末期心癌,连丧礼念经的道士都已经付了定金,来不及服用蜂皇浆了。功利和感情最好分开处理,以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以前从一些报道看到台湾海峡两岸、南北韩的一些老爷爷、老奶奶,两地隔离了五六十年后再次相聚的场面,那种恍如隔世的重逢,他们心情之激动,我们唯有想象。要是明知对方已逝,倒也罢了,反正此生缘分已尽;如果确知对方尚在人间,也可以想办法联络,几十年前我家就曾经是中台两地亲戚的消息中转站。不知对方是生是死最受罪,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中,无所适从,所以偶尔可以见到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见面时扇耳光、又哭又骂的画面,那就是几十年思念的感情宣泄啊!

虽然我个人不相信有来世,但万一真的有这么回事,而且孟婆汤恰好又过期了药力失效,我尝试想象在另一世遇到熟人的场景。我觉得,自己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哇!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巴可拉兰/廖天才(马来西亚)


首次看到北砂拉越巴可拉兰区的村落,马上让我联想起我的故乡,西马北霹雳宜力。回想我很小的时候,出生及成长在一个人口稀少、两个新村之外,其他的就是疏疏落落的散户,缀落在林木间。那时候的宜力,真个房舍依稀,鸡鸣犬吠都听得清楚,群山环抱,大地绿油油的一片。

要到巴可拉兰,可以从林梦镇或老越镇乘四轮驱动车出发,行驶一段甚长的凹凸不平、颠簸不已又崎岖蜿蜒的木山路。虽然路程只是大约150公里,却要花费五六个小时才能抵达。

为了逃避长途颠簸的辛苦,我乘坐小型飞机,从美里出发,不必一个小时,就能来到这个与北加里曼丹边界相连的村落,看一看偏僻部落人民的生活,到底是怎么的一个样子。

飞机飞抵部落机场之前,高空望下,可以见到建在不同的斜坡上的几个村落,被重重的山峦包围。机场就在盆谷平地,只占据了一小部分的土地,其余的平地,都被用来开辟为稻田。建在斜坡的村落屋子,居高临下,遥望田园风光和绿茵的斜坡草原。这儿属于海拔一千米高的山脉地带,气候凉爽,常年如春,充满异国情调。傍晚,村农从田芭归来、水牛写意地在草原垂头吃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里虽没菊花,易生易长的蔬菜倒是不少。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雾气山间缭绕,鸟声蛙声开始在大地响起。

这些村民活在这里到底有多少代了?为何当初选择这偏僻到极点的山脉?进入民宿,我就问主人。我想,这个族群背后的历史故事应该很精彩。也回头一想,西马广西人不也都居住偏僻的山区如宜力或文冬吗?广西人的第一代从中国来南洋到马来亚的艰苦岁月,他们的故事也精彩。

原来,居住这里的族群叫伦巴旺 (Lun Bawang),源自北加里曼丹,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没有记录也就无从考察他们确实从什么年代移居到砂州,但肯定的是,英国白人统治之前,他们已经来到砂州。据说他们在人数不多而又战争频繁的年代,被人数较多的加央族和肯雅族压迫逼退到这里。同样被逼退到水路都不通,还是高原地带的还有一个叫加拉必(Kelabit)的族群,使到后来这两族在文化上有很大的相似性。

民宿主人的房屋建在丘顶,屋内设计很有时代感,家具及摆设显示他的经济基础不弱,卫生设备及卫生意识符合现代社会的需求。一个没有文字的族群,又长期居住在别说道路,连水路都不通的高原山脉,长期缺乏政府的照顾下,这里的社区建设竟然呈现强劲的创造力和活力,倒是叫我感到意外。我的第一联想是教会在背后产生着巨大的影响和起着推动力。首先是因为部分人有酗酒的倾向,在传教士的劝导下,这个爱酿酒和喝酒的山地民族竟然放弃喝酒的文化。第二是这儿有一间内陆地区最大的基督教堂,伦巴旺族也是各族群中,盛产最多牧师的的族群。

主人说起他小时候的童年生活,很是精彩。他们很小就与森林的动物昆虫为伍,对它们的习性熟悉不已,也习惯往森林里钻,对花草树木的名字及功能有很深的认识。为了寻找猎物,一天翻山越岭数句钟是等闲事。上中学需要徒步三四天才能抵达小镇的学校,然后寄宿在校园,等到有长的假期,才又徒步回去村落与父母见面相聚。

伦巴旺族蛮注重饮食的量与质,一天中可能要吃上多餐,对我们只吃三餐的人确实有点不可思议。若你是爱吃的人,在伦巴旺族的村落,你有口福了,他们制作的糕点,令人回味无穷。

这种天气凉快、山水景色优美、生活文化丰盛、民风淳朴的山区部落,有机会,我还是愿意再次与之重逢。

摄影:廖天才(马来西亚)

遇见自己 /练鱼(马来西亚)


文章第一次刊载在《学文集》,大约是2014年年中,主题是“阅读”。

写那篇文章的前后那段日子,压力山大。因为日圆兑马币汇率不断攀升,日本客户不允许公司因汇率而多赚,强烈要求调降报价。当时,不断的与客户和管理层沟通,一边要安抚客户、另一边还要令公司相信给了折扣后,仍然能够保有不错的profit;两边不讨好,搞得焦头烂额。
经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谈判,客户终于接受我方提案,即单价保持不变,以折扣方式回馈客户。再杠杆操作汇率,订定兑换率,让赚幅得以保持,皆大欢喜。

之后陆陆续续为《学文集》供稿。曾经有人问,自己最喜欢的文章,有哪几篇?想了想,应该就是《陀山鹦鹉》和《树的朋友》吧。

台北念书时,常去重庆南路的金石堂书店当蛀书虫,在那儿,第一次读到陀山鹦鹉的故事。余英时余老先生的文章。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拍照,花几天的时间,跑去书店做文抄公,把陀山鹦鹉那一段抄下,满心欢喜。当然还有书名、页数。可惜是回马时,放小抄的那箱资料寄失,非常遗憾,失落了整整一个夏天。

多年后,读董桥董先生的散文精选集时,重遇陀山鹦鹉的故事;精选集让人爱不释手,虽然贵也得忍痛买下,避免再度遭遇遗憾的打击。

写《陀山鹦鹉》前的一段日子,前朝政府好像出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关于教育和拨款的政策,让人闷闷不乐,确实是什么事件倒是忘了。思前想后,便把鹦鹉与华教摆在一块,孕育出一篇《陀山鹦鹉》。

在创作和女儿对话的那篇《树的朋友》时,刚把小瓜外放他州念寄宿学校。因为距离的关系,不常见面,也不方便常常通电话,心里挂念异常;于是,便把和女儿小时候的一些对话、握着她的小胖胖手一起逛街的点点滴滴、东凑西凑,凑成一篇文章,挂在网上,供自己慢慢细读,解解思念。

一系列刊载在《学文集》的文章中,最多人留言的,应该就是两年前年的8月下旬,所刊载的那篇文章,文章取名《大猴子》。

同学认为,我是因为农历七月应景赶热闹,学人编写怪力乱神的鬼怪故事;其实,写文章的初衷,只是想把司机差那隆先生的好人好事,记录下来。只不过,好人好事的故事,有点曲折离奇而已。

差那隆先生真有其人,旧公司同事们都认识他,也都搭乘过他的计程车在曼谷街头趴趴走。

后来怎么了?有读者问。你喝下了那杯啤酒了吗?

我对酒精敏感,不太能喝酒。

倒是差那隆先生把刚递给他的那杯啤酒喝完了,然后看了看蹲在身旁,正在扒饭吃、满身伤痕的大猴子说,他自己阳寿将尽,能不能在他离去后,收下他的护法。

而差那隆先生的护法,就是那只大猴子。

拥有天眼,或俗称阴阳眼的人,一般都会带个护法,保护自己以防被众灵袭击,和尚说,法力强大的天眼,如玄奘法师,就有三个护法。

差那隆先生离世的那个夏天,和尚邀我去曼谷。他拿一串用蓝色猫眼石串成的佛珠,套进我手腕;用他那双瘦瘦、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带着吧,差那隆先生留给你的礼物。

大猴子在里面,和尚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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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文章上传给老大后,他回一则讯息说,接下来应该不用再写(文章)了。

心里大大的 “蛤?!” 了一下。以具体的表情符号来表达的话,应该是这个 …(⊙_⊙;)…

问老大为什么?他答, “看来你最近都没在看《学文集》。”

于是,在把标案赶完后,便回过头来看《学文集》的文章。人是一种奇怪又自私动物,在读别人的文章时,往往会不知不觉的点开自己的来看。

读着读着,那久违的自己仿佛坐在对面,与你娓娓道来当初为什么如此下笔,写的时候在想一些什么东西?那时窗外下着毛毛雨,我们听着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看到一些荒谬的,我们会哑然失笑;一些沉重的,大家心里都会郁闷半天。

看自己的文章是一个很疗愈的过程,和以前的我对话可以激活自己,不迷失方向。想起当初写这篇文章时,是如何梳理自己的想法,可以理清前面的阴霾,让前方的路会比较清晰。

我想我会常回来
看自己的文章
与自己相遇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偶遇/何奚(马来西亚)


苏格拉底当年在雅典法庭接受审判时,曾发表他个人对死亡的看法。他认为,人死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二是能够去见过去的伟人、英雄,那可有多么美好啊?

苏老很明显是智者千虑了。若死后世界有伟人、英雄,怎么就忘了也会有小人、懦夫、变态等,包括那些判他死刑的人的一席之地呢?由此可见,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别开心得太早。

且不说死后世界,还是关心一下我们活着的情况吧。人生路上我们可能遇过很可爱的人,当然也可能不幸碰上很恶心的家伙。可爱和恶心的可能组合有四种,即可爱-可爱、可爱-恶心、恶心-可爱(请别以为在他人眼中你也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爱)、恶心-恶心。四种可能,只有一种值得期盼。

心动不如行动,期盼什么?有空就约个时间见面嘛!其他三种情况,不是你觉得别人恶心,就是别人觉得你恶心,或者互相觉得恶心,那还真是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失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恶心的感觉也需要时间培养,一旦确认了对方就是劣马、烂人、恶心的人,试问你还有多大意愿去想象重逢的画面?但是,现实中岁月总会带走飘渺的幻想,除了留下实在的脂肪,还有几率极小但完全可能发生的偶遇。

三对一的比率,猜猜自己今天出门的运气如何?

为什么有些人走路总是低头在找零钱似的?我好像明白了。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重逢/耳东风(马来西亚)


25年后回校,同学们各自有想见的人。已经离乡背景的同学,很多原来想见的是他们记忆中的某位老师。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非常尊敬的老师,虽然很多老师已经满脸皱纹,甚至行动不便,学生也已经步入不惑,但是几十年后重逢之际,似乎又回到中学/小学时代,那个不懂事的小孩,那个循循善诱的师长。最令人嘘唏的是,一些老师已经仙游,一些老师因为年事已高,未能成行,甚至是一些同学年纪轻轻已经逝去。

一些比较理智的学生,不管是基于事务繁忙,或者对同学重逢不感兴趣,又或者有其他的原因,选择不出席重逢的机缘,这也不要紧。人在世间,宛如沧海一栗,刹那已近晚年,青春不再。每个人有自己珍惜的事物,也执著于一些别人可能认为不重要的事情。你之重视家中宠物,未必比我之重视亲友重逢来得轻。

我读中小学时一班约40人,一级约三百多人,一校约二千人,再加上老师约60人,在当时确实比较大型,12年来就算我如何交游广阔,也不及半。不过毕业以后,踏入社会二十多年,事业上及其他方面所认识的,竟也不及中小学的多,可见那时的两小无猜延伸之广。而今家乡的小学据说一级还不到100人,要认识完全部倒也不难。不过,对于已经搬迁到都城的我,孩子的学校也是一班四、五十人,仿佛家乡的同学都移居过来了。

移居过来,但是很少见面,那是分开了几十年的影响啊。而且都城人戒心很重,无端端来一个旧相识,似乎必有所图,见面反而生疏,不如不见。

唯有这种巧合,大家一同回校,一同回去从前,一同见见师长,师长见到我们活得好好的,安心;同学见大家还过得不错,放心(或者妒忌?!)。一夕短聚后各奔东西,有缘再叙。聚会当中有人有感而发:这么美妙的相聚,何不每年办一次?查实这次聚会,来者上百,外加师长约四、五十位(已是历来最多),恰巧我是筹委之一,深深了解筹备的难处。十年一聚还说依依,每年一聚,除非凝聚者影响力超强,不然,很快就失去离久重逢的那种迫切感,这就是人性。

摄影:Nick Wu(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