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这本书怎么读?》/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女人是本书”,多么有浪漫情调的一句话!多么有深刻含义的一个比喻!多么有让男人产生五彩缤纷梦幻天地的诗句!

然而对我,这句话却是一个甩不掉、减不去的一生“烦恼”。女人,你可以不看不碰呀!晚了,已经有个女人成了我的妻子。

她是我的邻居,也是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青梅竹马吧。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好像只有她那么一个纤修的身影。她不声不响,有问才有答,似乎再也没有谁比她更端庄秀丽的女孩儿。她是父母的孝女,两个弟妹的权威大姐,是邻里大伯大妈交口称赞的“第一妹”。

我用心用力地追着她,有机会就想跟她在一起。苦恼的是我很难向她献殷勤,她跟别的姑娘很不一样:不肯接受我送她的手提电脑,虽然她很需要;不愿跟我坐一次巴台,她说她不喜欢那样张扬;更不要我陪她逛商店,她说她自己都不喜欢把时间花在商店里。看我无可适从,她说,我们的情感一定离不开钱财吗?朋友们说我的恋爱没戏。

但是她就像一块来自星外的铁陨石,把我这粒铁粉吸得紧紧的,我就是离不开她,总觉得她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让我觉得神奇、新鲜,每天想见到她。在后来的接触中,她不时地提出一些将来“如果……”的问题,要我谈看法,出解法。我就纳闷,当前的事情都定不了,考虑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干嘛?好像别的女孩都只抓当前房子、车子、金子这些问题的。她怎么好像不生活在这个年代里,猜不透,猜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并不拒绝我。

如果这样的感受叫恋爱,从我们大学毕业那年算起,一直延续了六年。我觉得我们俩心中都已经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终身伴侣。一天,她终于接受了我。原因很简单,说我这个人不坏,一起生活靠得住。她说,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恋爱,但是不可能一辈子不生活。她对我明确的肯定,让我晕了好长时间。然后,她挺大方地进入了我的朋友圈,亲切又慎重地踏进我家门槛,接受了我的双亲和弟妹。谈婚论嫁时,她一没要钱、二没要房、更没要车。她说这些都等我俩自己赚。我父母感叹不已:这是什么样的家教啊,她是个大学老师哎,下嫁到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这是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啦,现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姑娘已经失传了。我的恋爱不入寻常套路,没有花费一分钱,但却抽紧了我的全身精血,不轻松,绝对不轻松。因为我总觉得要仰着头看她,因每天我都能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新的她,我觉得欠着她点什么,而且越来越多,但不知道如何去归还。

结婚那天,席散人走后,在那间她学校分配的租房卧室里,她很认真诚恳地对我说:你要清楚认识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是家庭妇女,我是知识妇女。那天我一定是乐昏了头,连连点头称是。实际上我根本没听懂,也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对女人的感受在结婚前后确实不一样。以前那种在她面前绝对是装的绅士风度、细致入微的关心、耐心听讲的态度渐渐地在消失中,相反,我倒发现了妻子独立性挺强的性格优点。恋爱时,总觉得她那风吹吹就要倒的身材,以后一定是我应保护的人,我的责任感是从她身边开始产生。但是婚后她没有接过我的工资卡,只说让我用着、存着,等到家里有用时再说。家里要做什么事,她会跟我说一下,过后她自己又都完成了。新婚蜜月,我建议去欧美度假,她却说等有了孩子再说,这是什么打算?我有点失落,怎么她就不像别家的女人那样使唤丈夫、依赖丈夫,在钱财上敲诈丈夫?

婚后的日子过得很轻松,完全没有周围男人那种气管炎呐(‘妻管严’——编按)、惧内呐、小金库呐什么的。妻子是个大学老师,不上课,在家的时间比较自由。我是公司的一般职员,每天早九晚五。早上起来,去学校的妻子就准备好了早餐,晚上回来,妻子已经回家准备晚餐,我正好可以坐在电视机前看体育频道的节目。饭后,她看书写字,忙着学校的工作。我呢?继续与电视手机为伴,甚至有几次被同事约去打牌。那日子过的呀,用我妈的话说,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功德,今世娶到了田螺姑娘。

两年后的一天,在她的计划下,我们用自己的积蓄付了十八万首付款、在银行贷款买了经济适用房。可那天她也成了我的债主,我欠她三万元。因为我两年的存款只有六万。她说夫妻是平等的,家庭经济大笔开支必须共同承担。她只能承担一半,她可以借我三万元,以后不管还多少,但每月必须要还她一定数量的钱,直到还完三万元。不然,丈夫的家庭责任如何体现?她的观点和做法令人又恼又喜,但我无法辩驳和反对。后来我们家的经济原则就是:两人的工资独立使用、家庭的大款支出共同负担。我用钱再也不敢随意挥用了。

装修新房时,妻子提出不要书房,要有学习房。书房不就是学习房吗?她说不是。有的书房只是个摆设,一墙壁书柜的书没有读者,浪费钱财又浪费空间,还让人觉得虚伪。她说学习房里至少要有三张书桌,每张书桌配一个书柜。书柜不用多,因为很多书需要阅读,只要借用,无须拥有。让人拥有的书具有反复阅读、研究、分析,反复认识、理解、获益,在书上会做满摘记的价值,那样的书才须要拥有。须要拥有的书,在人的一生中,不是无限的。

那,为什么要三只书柜?第三只书柜是孩子的。孩子还不知在哪儿,就给他(她)准备上?是的,我要孩子在肚子里就知道他(她)在学习房里有一张书桌、有一个书柜。让孩子明白:人来到这个世间,就是来学习的。孩子的学习设备不能临时抱佛脚。

但我都功成名就地工作了,还要有书桌、书柜?她说需要,非常需要,一辈子都需要。她这又要我唱哪出戏?

学习房装修得宽敞、简洁、明亮,如果三个人坐在那里各自学习,互相独立不打扰,却相互又会形成一个浓厚的学习气场。来参观的人无不点赞称是,并表示一定借鉴。

房子装修,尘埃落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躺在卧室的棕床上,无不感到生活的美好、安宁。有天晚上,妻子来到了我身边,这是很难得的举动,我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请她坐下,一起看一会儿电视。没想到看着看着,竟扯出了下面这段对话: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这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

“那你什么时候坐在你的书桌前面?”

“你什么意思?直说。”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有坐在书桌前的时候,不只是坐在沙发上。”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业余生活?你要我做什么?”这女人又要把日子翻到哪一页?

“你直说吧,你的想法有时真的很难猜。”我说。

“到书桌前读书。你看过《老人与海》吧?”

“没看过,听说过。一个老人孤零零地打了一条大鱼,结果大鱼被鲨鱼吃掉了。”

“是的,故事很简单,但是老人的故事给我们很深刻的人生引导。要不然海明威也得不到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诺贝尔文学奖是不能等同与莫言的。”她又接着说:

“如果你认同海明威笔下老人的作为,我建议趁现在我们还没孩子,你去读个MBA。”

“你说的是这个‘读书’。我读MBA?要我跳槽?让我去升职?”

“跳槽、升职,那是以后的事情,主要是人生在世,时间不多,让自己货真价实一点,回首往事就不会有后悔了。”

“你是不是在绕着弯儿骂我庸庸碌碌、虚度年华?”

“你那么敏感?这是良好的开端。你看了《老人与海》以后,自己做决定吧。”她笑着说着走开去了。

你们听,这样的一段对话!我很窝囊,一肚子的火,但又发不出;扫了我的尊严,但又挑不出她有什么错。我估摸,如果我的业余生活没有改变,估计我的耳根就不安宁了。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老人与海》,听了一遍《老人与海》,又看了一遍电影《老人与海》。每每交换视、听、看时,妻子就意味深长地朝我微笑一下。好像在笑我,是不是还领会不了小说的主题思想,还抓不住中心?又好像在笑我,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在磨蹭?

《老人与海》是美国小说家海明威因此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名著。故事很简单,一个老人一只船,一连84天出海钓不到鱼。终于在第八十五天于深海区钓到了一条比他的小船还长的大马林鱼。这条大鱼顶着长长、尖尖的头角,拖着船走了两天两夜,挣扎着要掀翻小船、要逃脱开去。老人忍着饥饿和伤痛全力搏斗,终于制服了这个强大的对手。可是在返航途中,又遇到了好几条鲨鱼与他争夺大马林鱼。他用鱼叉、刀子、船桨同鲨鱼搏击,最后,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岸上,然而他带回来的只是一副巨长的大马林鱼骨架。反正他证实了自己,钓到了鱼。

在阅读这篇小说期间,我问过一些读过这篇小说的读者。一个高中生说,花了那么大力气,拖回来一副鱼骨头,有什么价值?一个同事说,这个老人的精神可嘉,毅力很强。一个女同事说,这个作者写这个故事,要表达自己的什么心理?相同的一本书,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所得。我呢?

老人很有进取精神,并且很顽强地表现在一定要钓到鱼,一定要把大马林鱼带回岸上,哪怕是一架鱼骨。老人的进取精神激励到我了,我这样去跟我的老婆大人说?没有。我什么也没跟她说,只告诉她明年二月,我会去报名参加在职硕士班的考试。因为我真正地感觉到我与妻子的差距。如果我不再学点新的什么,她的话我会越来越听不懂,这个女人的这本书,我会越来越看不懂。我们会无话可谈,生活在一起而寂静无声,那是很可怕的。

然而报名,说说那么容易吗?于是我和她一起坐进了学习房,在我自己的书桌前开始了真正的学习。借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参考书,复习了一门又一门的专业,那种看书态度是我大学毕业后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和专心。有时妻子在客厅放点儿轻悠悠的,让人静心又助人思索的古典音乐,常常在想闭一会儿眼睛时,她会递过来一杯咖啡。她一杯、我一杯,她会跟我说,她的论文已经写好提纲了。我会说,其实逻辑学是一门很有意思的学科。我好像又回到了大学课堂。我本来是个聪明人,再加上这种温馨的陪伴,结果是不用说了。

两年后,我戴上了硕士帽。不久,有个猎头公司联系了我。但是更有收获的是我与我的太太,几乎天天要到学习房,坐在各自的书桌前看一会儿书,聊一会儿天,然后再一起说,睡了吧。虽然她正在赶写博士论文,但是她已经有我们的宝宝了,所以我每天都要监督她早点休息。

太太这本书,我算是打开了。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一本好书,并且接受了建议,拿到了读懂这本书的钥匙。一本好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砥砺人的品格。我要感谢我的太太给了我崭新的生活!

摄影:Nick Wu(台湾)

《作者、读者、读书》/练鱼(马来西亚)


咱们来讲一些有关吃的。

北京奥运那年,网上曾火红流窜的一些有关中菜英译的笑话,信手拈来就有几个,“童子鸡”,在一些中餐厅的菜单被英译为chicken without sexual life;那四川小吃“夫妻肺片”被英译为husband and wife’s lung slice;还有那个“红烧狮子头”,被英译为Red-braised lion’s heads,再翻成中文是“烧红了的狮子头”。

这些中菜英译的东西会“火红流窜”,扶霞(Fuchsia Dunlop)女士功不可没。她把北京市政府在奥运期间,“针对讲英语游客可能在餐厅菜单上看到的所有菜名,提供规范的译法”一文,介绍给广大的英语读者,文章刊出后,套一句现在的话,那就是“网上疯传”。大家接着便東施效颦的到处去找一些不规范的英译,拍照上传,热热闹闹了一阵子。

很多老外看了文章,大概都只想尝尝那隻没有什么什么life的鸡是怎么一个味道吧?

这位来自英国的扶霞小姐 ,本身是剑桥大学英文文学士,中文川话麻辣流利,英伦毕业后,义无反顾地跑去大陆四川学烹饪,一待十多个寒暑,其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大陆公安是有怀疑过她到底是不是MI6派来的卧底。

举凡中国人的煎炒煮炸,皆难不倒她。她绝对不会是一个把 “饺子”、“烧卖”、“包子” 全部把它一股脑儿当成是 dumpling来理解的老外。

反而有很多种中式烹饪方法,我们一般人都晓得怎么做,却叫不出其中文名字,扶霞却可以娓娓道来。譬如说把食材切块,在油或水里煮一下,捞上后再浇上备好的酱料,这种烹饪方法,中文应该如何称呼呢?此种煮法,英文无单一单字可解,只能靠文字描述; 中文则可用单一个字表示, 称之为“熘”。

中菜博大精深,同一种中式烹饪方法,还包含着多种变化,如“炒”这一种基本的煮法,普通的炒法,当然就叫做“炒”,但是用大火高温快炒却叫做“爆”,把食材放在干锅里炒,称作“干煸”。

以上种种中式烹饪方法, 扶霞都可以为大家如数家珍, 娓娓道来,让一些以饕餮自居的食家们汗颜不己。

扶霞女士写了一本书,书名是《鱼翅与花椒》,介绍川菜中菜和各种风土人情。

她介绍食物,不会像时下美食节目主持人般的在耍宝,又或者如烹饪大厨般的教你一些煮菜小秘诀,你也不会听到她闭上眼睛说“好感动好好吃喔”等等词穷的说法。

她以一个局外人身份,抽离现场,从不同角度,来诠释我们所熟悉的饮食世界。当然,中文世界也有接近如此这般的写法,但那是另外一个角度,此处按下不表。

如果你想在炎炎夏日,无所事事,轻轻松松地趴着看完一本书,这本书适合你。

如果你想和朋友吹水时,臭屁一些别人没听过的奇闻佚事,这本书可以满足你以上的一点点要求。

如果你想从不同的角度,了解别人是怎样看自己所处的世界,这本书可以让你获益良多。

*******

## 我是一个好读者,看书会做笔记
## 所以,我们吃的那个碳“炒”福建面,应该是 碳火爆+焖福建面?
## 所以,广府鸳鸯是用熘的?

摄影:练鱼(马来西亚)

《做个好读者》/甘思明(马来西亚)


时不时我们会听别人说:“我是XX作家的忠实读者”,“我是XX作家的粉丝”。我的岳父呢,却是报纸(〈星洲日报〉)的忠实读者,平均每天他都会花上几个小时去读报。每次与他老人家见面,他总会把当天所读过的新闻“重播”一遍。他的口头禅是:“今天报纸说……”这没什么不好,起码显示了这八十多岁的老人的头脑还算清醒,能明白所读的东西。

可是,你我却不能止于“明白”的阶段而已。除了明白文章的内容,我们必须更上一层楼,意即对所读之物加以分解、评论。

我认为一个好读者的阅读模式最少应概括三方面:理解、分解及评论。首先是理解,读者有责任在阅读时先搞清楚文中之意,在还未弄清楚作者的意思就开始说三道四,大发伟论很要不得,搞不好会拆了自己的下台阶。接下来是对作者的思想、文章的内容加以分解,最后是对文章做出评论。

个人觉得评论很重要,也是好读者的责任(这里指的是善意的批评,不是恶意中伤)。哪怕作者是我们的偶像,不能只因为我是他的忠实读者,就对他的作品一味认同,“correct”, “correct”, “correct”,这对谁都没好处。

回到我本身,自己从来就不是任何作家的忠实读者,从研究法学到研究文学,又从文学到老庄哲学(称之为哲学,因为我并非以道教徒的角度去读老庄,所以对我而言〈道德经〉和〈南华经〉是哲学典籍,而不是宗教读物),都不曾有过偶像。个人觉得“问题”在于,无论是哪位作者,多读他几本著作总能看出一些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也不大,大概绝大多数作品在近距离审察时都会暴露一些瑕疵,重点是好文章总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这让我想起摄影界有句老话:“耐看的照片才是好照片。”或者文章也是如此:“耐看的文章才是好文章。”

另一方面,我并不认同“文如其人”这种说法,个人以为一篇上好的文章未必出自一个上好的人的手。“文如其人”很可能是读者给作者戴上的“高帽子”罢了。笔者也相当喜欢读某些作家的文章,他们能言善道,才华洋溢,可是本身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处世态度却甚为反感。这叫我想起元好问那首尖酸刻薄却又一针见血的七言诗:
“心声心画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做个好作者不容易,做一个好读者也不容易。作者须对所写的文章负责,读者也得对自己的阅读负责。生命有限,读者有责任筛选读物,勿把光阴作无谓的浪费。那些扯淡的文章不必从头看到尾。希望我们都成为有智慧的读者,善用有限的阅读时间。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喜爱听故事》/紫色水晶狗(马来西亚)


我们生活在一个基本上已失去说故事能力的环境里,身边的人即便口齿伶俐,也不见得能够编得出一个好听的故事。更何况,如今社会上的人个个忙得没头苍蝇似的,有谁还那么好兴致说故事给你听?

而我,与生俱来就是喜爱听故事。这好像有点生不逢时,怎么办?

后来发现写书的人不乏说故事高手,于是我开始学习阅读。

本人天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难成为“粉丝”。以前在纪录片中见过粉丝狂追披头四(Beatles),还尖叫、流泪,我不是很理解,粉丝们到底是想干嘛?想把偶像杀了吃掉吗?有一次买了王菲演唱会的票去看表演,进场后最大的发现是,喜欢听王菲的歌是一回事,但是要表演狂追、尖叫、流泪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我既叫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而且我不觉得自己有足够气魄去追一个人。我这人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这辈子从来就没打算过要去考警察。

同样无法理解的就是所谓的“忠实读者”了。什么才算是忠实读者呢?去庙里发誓只看某一个作者的作品?或者对作者的意见绝不反对?曾经有一阵子很喜欢看卫斯理的科幻小说,可是看着看着就开始渐渐觉得无趣了。后来遇见一位学生家长自称是卫斯理的忠实读者,当时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我中学后就不干的事你居然还乐此不疲?还据实相告?在对该家长的情商、智商产生混淆之际,突然没来由地冒起一股排斥感,结果把人家明显想把大女儿当筹码招安我的好意也一并排斥掉了。如今回想起来,人家女儿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其实不是销不出去的破铜烂铁,当年自己如此反应,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中学时因为上的是上午班,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床,晚上自然得早点睡。可是,才十点钟,睡不着啊!那时候,书就是不用医生配方的安眠药。每天晚上一到上床时间,其实等于就是阅读时间。原本嘛,一本物理书应该马上就可以打倒了,不过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历史故事、小说之类药性不压趣味性的书种。几年下来,渐渐看成了习惯,看出了近视,以及满坑满谷泛滥成灾的书,不过至今还是无法养成早睡的习惯。

追根究底,我看书的唯一动力就是因为喜欢听故事,没什么别的原因。

摄影:猜猜这棵树在台北街头什么地方? 周嘉惠(马来西亚)

《读你》/伍家良(马来西亚)


蔡琴有一首歌,《读你》,前两句曰:“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娓娓听来,顿觉人生倘得“读者”若此,已然不虚兼无憾矣!而可叹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一份福气。再者,“‘读人’者,人恒‘读’之”,能遇上一个情深不渝的读者固然不易,要读上一本不忍释手的书册却也辗转难求。

有些书册,封面绚烂多姿,眩人眼目,极易招来意欲一睹容颜之众,无奈其内容空洞无物,稍一翻阅即令人掩卷而逃之夭夭。

另有书册,前面数章清新怡人,宛如春日小品;尔后却时而秋声瑟瑟、时而雨雪霏霏;继而又惊涛拍岸、雷电交加,吓得原爱书人不得不退避三舍,望书兴叹。

更有书册,内容温儒可亲,却苦于行文若流水之帐、君子之交。执书之人,有者初阅狂喜、再读乏味而弗能卒读;亦有读而能爱惜者,则喜其“无味之味”的太和茶韵,愿伴其静赏“看透风景后的细水长流”。

而最教人唏嘘感慨的,莫过于识书已晚之怅憾。眼看着心仪的书本,拿在他人的手中,只能远远地眺望,无由亲近细读,就只怕会读成了人世间的千古愁、理还乱的陌上桑;唯有寄望在梦中来世,再续书缘。

所谓“阅人无数”,相反的却是“无数人阅”,大家既是读者,亦是书册;你读我时我亦读你,而你我凡夫俗子之辈,得以相互深情细读而绝不厌倦的,又有几人?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该读些什么书?》/廖天才(马来西亚)


沈观仰在世时,在一个有关读书的讲座会上回答听众的问题,他说:“我认为应该读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书。”尼采研究者,同时翻译尼采的著作成中文版的大陆学者周国平也说:“我们应该读永恒的书。”台湾也有位学者高希均这样自许说:“读一流书,做一流人。”

一流人不一定做得到,一流书就应该不难读到。

何为一流书?就是沈氏与周氏所说的:经得起时间考验,属于人类精神永恒存在的那一种类。

今天的世界,每天都有无数新书上架。实际上许多书只不过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它并不能提供我们实质的精神内涵需要。阅读这类书,对提升精神生活并没任何帮助,反而容易让我们失去挖掘、品尝人生真意的能力。这类书籍虽然畅销,也充斥书架,其实没有读的必要。

第二类是工具书,能提供我们专业知识,让某种专业人士得到某种能力。这类书只对特定人士有用,其他人读了它得益不大。这样的书在书店里也占有一定的数量,但它属于可读可不读之书。

第三类书对我们日常生活所面对的柴米油盐问题是没任何的实际帮助,它属于精神层面的。这类书占书店的数量甚少,也往往被摆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这种书很难找到读者,然而,它却是沙堆中耀眼的宝石,是人类文化宝库中最值得保留的珍品。它所蕴含的价值,往往超越时代的考验。它是经典之书,属于不可不读之书。

若要举例,柏拉图的对话录、《红楼梦》、荷马史诗、《变形记》等等,都是。

闲来无事,不知如何打发时间,随意翻开这些书,都能让自己沉淀在一片宁静之中,神游在字里行间。读懂或读不懂,其实都无所谓的。这些书,即使读过它几篇,还是觉得其意韵可以再度被感受,其意思还可以再被重新理解。

物价高涨的今天,生活逼人,买书已经变得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新政府还没告诉国人他们要如何去提升国人的阅读风气,如何地提升图书馆的量与质,如何减轻人民负担,让大家能更轻易地接触高品质思维的书籍,却把注意力放在孩童的脚上,要“改革”学生所穿的鞋子的颜色,真叫人大跌眼镜。

摄影:李嘉永(台湾)

《义理交胸》/刘明星(马来西亚)


先猜个谜,“义理交胸”出自谁的手笔?在网速如电的时代,搜索一下,并不太费神,当然完全借助机器的话,要当心神经元退化,卡在依赖电子的毛病里,出不来。

最近在翻看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的《百年孤独》,在pdf阅读器同时打开三个版本,版本一是由好事者誊录他本人的西班牙文原著,版本二是由拉巴沙(Gregory Rabassa)英译的企鹅版,版本三是署名范晔翻译的南海出版公司的版本。因为书里的人物纷陈,而且名字往往重叠使用,我比较依赖版本二,只在英文单字吃不住时对照版本三。至于版本一,基本上只对照了第一章就搁置了,毕竟西班牙语在此地无甚用武之地。专名翻译是一障碍,版三的作者翻译为马尔克斯就是一例。刚跨过第十三章,阅读方式可能还有转变。

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也有译成嘉达美或高达美的,在他的诠释学(Hermeneutics)里有一个概念,也有译成“视野交融”的,也有译为“视域融合”的fusion of horizons,也是我交叉阅读马奎斯的原因;这里牵扯到专业的术语,我自问不敢随便狂言,三言两语又不是我能够说清楚的,若对他的《真理与方法》(Wahrheit und Methode, Truth and Methods)有兴趣,自然应该去看看他这代表作来领会。

我在想,教育普及之前,文字算是某阶层的特权。人类学家史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有过一个酋长表演识字的描写,相当形象的说出文字的诡魅。读者,当然是识字的,以往教育普及前是稀罕物,如今扫盲的努力有成果,大部分人都获得了阅读的技能。回溯汉字的经史子集,却并非那么平易近人。翻那些引经据典的,总不免赞叹他们的遣词用字,记忆能力的造诣深厚。

作为普通的一名读者,是不是总要斤斤计较,咬文嚼字,不放过古人的任何发现和纰漏呢?上小学时老师解释成语“开卷有益”就告诫了,现代印刷术发达,不像以前的书卷难得,有的读物可不一定增益,反而减损。慎之慎之。

也许你已经去搜索“义理交胸”这四个字了,只怕未必揭开谜底。我多给一点线索,想必会找到相关议题的:“则义理不交于胸。”有答案了吧?

你看,作为读者,连贯阅读,即使不是士大夫,读了书则面目不可憎,是不是也就看起来甚为祥和了呢?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打不倒的读者》/江扬(中国)


在整个艺术实践向后现代转向的大背景下,艺术的焦点从作者向读者,从一元向多元转变亦是不可逆转的趋势。文艺学概念中的读者,或者传播学领域的受众,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娱乐观众至死成为21世纪的文化奇观。

这当然与晚期资本主义的无孔不入有关。当每一个卑微的购买力都形成利用价值,当艺术创作以实现最大效益为使命,这样的受众狂欢自然不可避免。从正面意义上说,这让传统上少数人自娱自乐的阳春白雪走入寻常百姓家,启蒙了大多数人的艺术灵感,为庸俗的日常生活带来诗意——人间处处有风景!但显而易见的问题则是艺术创作成了向观众的献媚——无论是媚雅还是媚俗;阳春白雪在成为下里巴人之后再也崇高不起来,除了满足庸众的精神快感之外也并没有表现出更高层次的生命力。二十一世纪众声喧哗至今,但少有激动人心的当代艺术作品即为明证。参与创作的人数愈多,优秀作品的出现率愈低,这也让不少人干脆逃离现世,沉醉于与古人对话,与经典痴缠,不再谈论当代艺术。

另一方面,仍然坚守的当代艺术家们不愿屈服于资本大棒的淫威,重新回到小众圈子的自娱自乐。他们标榜着自己就是为了少数人服务的,或者是为未来的观众创作的。他们可以低调不张扬,离群索居,生活在毫不起眼的小圈子里。但他们忽视的是,他们之所以可以保持如此自由的创作状态,比起他们同样清高的前辈来说——譬如杜甫,譬如陶渊明——他们的脑袋饱饱的,肚子也是饱饱的。他们从未有身体的背叛之虞,源于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所带来的物质极大丰富,让他们不用低声下气也可以衣食无忧。也就是说,他们对于资本主义反制的资本恰恰来自于资本主义带给他们的底气,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因此,这成为了生活在当代的人们——特别是试图有所追求的年轻人,直面艺术时的困惑。一方面拥抱市场令人不齿,另一方面逃离市场也负有原罪。两面夹击之下,我们再也看不到什么激动人心的作品问世。一切可能性都已穷尽,剩下只是无休无止的关于金钱的讨论与反省。我们该向何处去?当代艺术该向何处去?甚至难有答案的追问连讨论的意义也已丧失。也许只能回到老祖宗的中庸之道,做一点小文章,赚一点小钱,过一点小日子,做一个小众人,回忆一些大问题。

摄影:陈保伶(马来西亚)

《读你》/野子(马来西亚)


把人当书一样来读是件有趣的事,我觉得。

不过,读人需要更好的耐性,只读一件事或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能算数。譬如,大家都知道那位打破水缸救小朋友的司马光,马来西亚小学课本为了这件事几十年来始终对司马先生赞不绝口。学问大一点的读者,一定知道他还编过《资治通鉴》,够了不起吧?可是,如果再深入了解一下他曾经是如何去反扑王安石的变法,乃至最后直接或间接葬送了北宋王朝,然后再回头看砸缸那回事,呃……

人很复杂,不好太轻易评价。汪精卫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汉奸,但是年轻时人家可是革命党,孙中山的亲信,刺杀清朝摄政王不成被捕,以为难逃一死,在狱中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名句。对这样的人,不好太过一面倒吧?

传统“盖棺论定”的观点并不全然准确。曹操今天被认为是坏人,以前就有过一段时候可不这么认为,觉得他是好人。在中国大陆,对蒋介石的评价从早年的不值一文,到今天的至少在某些方面颇见嘉许,变化不可谓不大。蒋介石于1975年在台湾过世。人心会变,评价自然要跟着变。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因为这个“你”实在不容易读完、读透、读懂。要评价吗?也行。只不过就别斩钉截铁般一口咬定。读者不是算命先生,我们并不需要铁口直断。慢慢读,慢慢观察,偶尔和自己的作风比较一下,或许就会有一些意外收获了呢!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我不是一个忠实的读者》/小女侠(中国)


在读书的过程中,我习惯于自己解读,或者也可以说是遐想/瞎想。看一段书,我能生发起无数的联想,甚至超出这段文字。比如我看到《瓦尔登湖》的某一段“我就这样一连几天伐木,砍削栋木、立柱和椽子,用的都是我这把窄小的斧子,我没有多少可供交流的或学者般的思想,就自己唱了起来…人们说他们博闻多识/可是,看啊!它们已经插上双翅/科学和艺术/还有千般器具/只有习习清风/身体能够感知它的吹动。”这只是我在写这篇文章时,翻出来的一本书其中的随机一段,我之前虽然看过这本书,但仍然要原谅我此时的断章取义。看到这段文字,大脑中浮现的是一个在湖边生活的人,远看衣衫陈旧,形影相吊,自给自足自己盖着房子,用野生的种子试图种着粮食,这好像是鲁滨逊?近看也不是,好像是陶渊明,在自己的小片土地上扎着篱笆,一边哼着小曲“田园荒芜胡不归”,远处菊花开得正好,南山云山雾罩渺渺茫茫,秋风吹起,凉风习习,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很快就到,得赶快把房子修整好,不然真的要露宿到天明了。突然想起来墨子老先生在《墨子》一书里怎么写得来着?怎么才能把篱笆扎得更结实?什么样的形状才最稳固,风吹不倒?

我并不是一个忠实的读者。读书的时候,难以按照作者原来的意图去读,虽然大多数作者在写书的时候也未必抱有一定的目的,对这本书的读者有所希冀。但部分作者的确是有意图的,根据自己的意图去写书,根据假定的读者去写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放了很多读者可能会感同身受的东西,从而自己煽动自己的感情。此时此刻进入我大脑的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作者一开始就把读者提到了现场,希望读者去作为她的一部分,去参与这场一个陌生女人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读者能获得切身的痛感和孤独的、哀伤的体验。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的确中了作者的圈套,读完后久久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甚至觉得写信的人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落寞的走了大半生,一直是一个人。之后再看这部影片,突然从当时的心情和氛围中走了出来,真的成为一个旁观者,去看另一个女人的故事,这时候,感触当然大不一样,我读到的就变成了一个暗恋者的奇思幻想,有点偏臆想了。就像中国作家,貌似是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认识了三天,就见过几面,就爱了一辈子,忠诚了一辈子。这简直是胡扯和小女生的幻想。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不忠实的读者,算不算对作者的不尊重,我也难以评价自己,所以想问下,这篇文章的读者你,是个什么样的读者呢?

摄影:台湾花莲长春祠,周嘉惠(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