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国家建构中的“礼貌”》/ 光 恩(寄自中国)

170915 PL Tan 22
“礼貌”(politeness,也可译为“文雅”)一词在西方是到近代才出现的,它最初被用于形容法国的宫廷礼仪,而后,随着这些宫廷礼仪纷纷为各国所效仿,并慢慢向下渗透到社会其它阶层,它也成为了一切文明教养的通称。所以“礼貌”据其缘起来看,它是与法国绝对主义国家的兴起紧密相关的。按社会学家埃利亚斯《文明的进程》中的看法,在封建时代,由于中央王权虚弱,各领主独踞一方,他们过着一种荒蛮任性的生活;但在封建社会后期,王权逐渐征服了反叛的地方势力,并最终建立起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国家,路易十四在位时期更是将贵族们都笼入凡尔赛宫,使他们再也无法在地方上坐大。当贵族们都不得不仰赖君主的鼻息、争相邀宠时,他们也就慢慢学会了约束自己的言行,并最终形成了那套令法国人引以为豪的文明礼仪。

在埃利亚斯的叙事中,“礼貌”从根本上是建立在相互监视的基础上的,当一个人不得不时时处在他人的目光之下时,他的骄傲与羞耻之心使他最终克制了自己别的蠢蠢欲动的念头。所以在18世纪,“礼貌”常常背负着“虚伪”的骂名,在反现代的道德家卢梭那里,“礼貌”(或者说“文雅”)更是被斥为一种精致化的纵欲,因为它所拒绝的仅仅是外在举止上的粗鄙,而不是那些欲望本身。然而对于那些更为现实主义的人来说,这样的虚伪对于一个文明社会的维系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人们不懂得将自己的那些不合宜的激情给隐藏起来,那么这样的社会必定时时陷于争斗当中,且粗俗不堪。

“礼貌”的背后是文明与野蛮的对立,一个不懂得礼貌与教养的国家肯定是野蛮的。所以毫不奇怪,在清末的那些革命志士那里,告诫国民不随地吐痰、不乱放屁是与救亡图存的伟业交织在一起的。对他们中的很多人而言,中国人在外国人面前的粗鄙、不讲礼貌,这可能比单纯的被征服更令他们觉得羞辱。事实上,即便今天中国人变得财大气粗了,但很多国人在国外不文明的举动仍然会一次次让国内的舆论觉得难堪。礼貌,仍然是这个国家有待完成的任务。

(摄影:PL 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