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宫天闹(马来西亚)

最近被两种花洗板了。说清楚些吧,是被两首跟花有关的歌洗板了,到处都看到有人在模仿。

第一首是到处大家都在模仿的Flower,也就是韩国女团BLACKPINK的Jisoo。说真的,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她是哪位?BLACKPINK是有听说过,可是成员有谁我之前还真的不知道(大家应该可以猜到我的年龄了,呵呵)。由于我不想跟世界脱轨(其实是怕被年轻人说老土),所以开始看小红书。一开始看就已发不可收拾,眼界也开始跟现今年轻人接轨了(我承认我说得有点夸张)。在小红书知道了Flower这首歌,因为太多人模仿了,这朵花最近也真的很红。

那另外一个跟花有关的歌其实就是个儿歌。有个幼稚园老师,黄老师,因为把她教小朋友的儿歌《花园种花》放在网上,就这样突然爆红了。原因是这首儿歌配上黄老师的美貌、声音和手势,会让你一听就朗朗上口,尤其是一直挖呀挖呀挖。据说后来这黄老师爆红之后,就辞职了,改去直播带货了,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所以,若是要跟年轻的朋友眼界接轨,记得注意这两朵花呀!

  • 摄影:#李嘉永(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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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改姓刘!/周丽雯(澳洲)

常听说,看到某某情况,令人大开眼界,也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吧!我是幸运的,小时候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久不久就能出门旅游,本地外地的景点都有机会看一看,玩一玩。长大后,来了澳洲留学然后定居工作,职业薪水也算可以,出门的机会也不少,所以一直深信自己不算是只井底蛙!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现在三天两头就大喊大叫:“天啊,这真太神奇了!”跟刘姥姥真没太大差别!


最近最常碰到的就是科技方面的,尤其电脑方面的进步/惊吓新闻。前阵子特红的ChatGPT, AI(人工智能),差点没把我吓死!然后又看到马来西亚,有了第一对AI电视台的新闻报告员。新闻下面的评论几乎清一色的担心目前的真人新闻报告员的职业生涯……我是一直非常地坚持着不认老,但是看着身边这些信息,还能怎样?!这根本是没留条活路给我啊!

刚开始有电脑的时候,我高中同学还靠打中文字的速度来赚奖金、缴学费。现在人人天天都用中文输入,谁还会想要请人做“中文输入”?后来电脑系在大学算得上是科热门学系,如今则每个小子都是电脑高手;电脑系都快跟土木工程一样,变成古董系了。

现在电脑竟然不单单可以代替汽车工厂技术工人、代替电话接线员筛选询问电话,还可以当抢手帮大学生写论文,代替新闻报告员。哪天我睡一觉醒来,公司就发个短讯给我,说我被AI代替了,那我怎么办?现在什么才不算是夕阳行业?!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这不就是社会进步。没了汽车工厂技术工人,不就多了产AI的程序设计员嘛!社会进步不能就只靠劳力发展,以前多了机械,后来发明了电器,现在多了AI,不可以当成世界末日。我们得跟得上,咳,跑不动就走,走不动就爬!对,爬,也得跟上!不然一跟这社会脱节,就真成刘姥姥啦!我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哈哈!

  • 摄影:周丽雯(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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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主义者的眼界/江扬(中国)

21世纪进入第三个十年,人类社会越来越分化,保守主义势力也越来越抬头。右派们津津乐道着“一个人30岁以前不相信社会主义是没有良心,30岁以后还相信就是没有头脑”,来为自己的犬儒世故辩护,似乎“众人皆醉我独醒”,左派都是幼稚与肤浅的,只有拥抱现状、明哲保身才是明智的处世之道。

经验告诉我们,人随着年龄渐长,即渐渐趋向保守。如果衰老是无法避免的人生进程,而渐趋保守亦是人生的必经阶段。对于占社会相当多数的年过半百的中产阶级们,过去几十年的和平年代带来了稳定的财富积累,即便一生平庸也基本保证了衣食无忧,家底不薄。对于社会的不满也许仍然存在,但越来越意识到个人对社会变革无能为力。现状虽然难称完美,但自己好歹并未堕入社会底层。所以一步一步地认可世界现状,就是认同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开始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存在就是合理的”。这些都是保守主义产生的人之常情。

因此,一个越来越老龄化的社会总是与保守主义潮流相辅相成。人均寿命越长,社会就越来越向右转。从个人来说,知识或是眼界也许可以减缓这种右转的速度,但从社会整体来看,加速右转是难以扭转的趋势。保守主义的盛行不仅体现在创新的减缓,更隐性的也更容易凝聚的是对各种变革的反对力量。比如人工智能的发展刚刚出现奇点,就会有人出来大声疾呼要暂停人工智能的研发;刚刚有一些勇敢的女性站出来对性骚扰说不,就会有一些人马上跳出来驳斥女性的喧嚣,似乎女性们受了委屈喊出声来就罪不容恕了;大麻好不容易在某些地方获得合法地位,他们又马上噤若寒蝉地担心世界即将毁灭。归根结底,他们不是不知道人工智能对人类生产力的革命性影响,他们的眼界也能理解女性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是女权主义如何大声疾呼也没有办法抹平的,大麻这类“毒品”本质上并不比香烟更毒——但他们就是不能接受自身惯性的改变。他们希望世界有如门前那条小河永远安静地流淌,有生之年都不要发生肉眼可见的改变。

左派与右派最大的区别是,左派可以尽力包容理解右派,而右派往往没有这样的胸襟与睿智。当左派人士呼吁理性对话弥合分歧之时,而右派却忙着嘲笑左派的幼稚与“理性的自负”。向对手学习,不是向对手下跪,而是为了反省自身所处的阶段,让你明白你现在所处的岁月静好并非天经地义的产物,你所拥有的一切与你不曾获得的一样脆弱。如果不尽力改变或者不支持别人去改变这披着文明外衣的丛林社会,一夜之间一切坚固的东西都会烟消云散。社会主义作为古今中外人类史上影响最为广泛的超越诸多宗教的社会运动,虽然被不同的野心家夹带私货酿成多国惨重的灾难,但如果因此就条件反射地反对一切社会化改革,那就是漠视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乌托邦”情结。

右派也许会声称他们并不反对变革,而只是反对左派所推崇的激进变革。但事实是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个变革不是由激进派推动的。若是如右派那样等待着缓慢的自然演进,恐怕人类仍然在森林里茹毛饮血。事实上,对于激进改革的担心毫无必要,我们要警惕的其实是打着变革旗号的封建复辟。而在大部分时段里,人类的长寿自然而然就引领着社会走向保守与封闭。人群中愿意牺牲自己振臂一呼去追求真正社会变革的行动派总是少数,大多数的你我都在碌碌无为地随波逐流。所以,当你恰巧遇到这样一些稀缺的行动派的时候,你渐趋衰老的身体已经无力随行,那么你袖手旁观总好过冷嘲热讽。当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那么如果我们自己做不到日日起舞,最起码当你看到别人起舞的时候,你可以做的就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要做别人的绊脚石。“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倘有闲暇,还能起身为其鼓与呼,那就更加善莫大焉。如果堕入保守主义无可避免的话,那么积极的保守主义也好过消极的保守主义。这是一个尚思进取的右派应该具备的眼界。

井底之蛙/杨晓红(台湾)

打工皇帝

台湾,某外商一位员工为了年薪600万(约78万马币)的税金而烦恼。不是组长也不是什么经理职位,只是打工仔而已,这么高的薪水,很不可思议。原来更高价位的打工仔,比比皆是,真是见识太少。

禁止关门键

大部分人搭电梯时,如果眼观外面没有人进电梯,会很自然去按电梯“关门键”。而德国电梯很特别,它的设计少了关门按键,必须等待电梯门自然关闭。这种可以是耐心优雅的搭电梯文化也很不错。

停车华容道

马来西亚,人人有车的政策下,造成马路也是停车场。有一种奇景是,当竪的停车格满档时,可以把车违规停在横的第二排,一台接一台,车子必须保持在N档,大家也很有默契地保有一到两台车的空位。当第一排要移车时,如果被第二排的车挡住出路时,可以手推第二排,前后移车,仿佛大型华容道。这种有效利用又能解决停车位问题,很有创意!

咔嚓色狼

日本手机拍照时必须有“咔嚓咔嚓”的拍照声音,那是原厂设定,不能关闭。日本政府规定的《防止扰民条例》,它规定只要在公共场所刻意使用无快门声音的照相模式时都算违规。其实,所谓扰民说白一点就是防止色狼偷拍,而强制手机要有“咔嚓”的拍照声,且无法设静音。这种防狼咔嚓声,到底能有多少帮助?

  • 附图摘自《维基百科》:双重停车(1970年代纽约市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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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的勇气/山三(马来西亚)

那一年,我16岁,已移民加拿大的舅舅offer我去加拿大读高中,但我害怕离家太远,回拒了。高中统考后,新加坡的叔叔给了我申请新加坡大学的志愿表格,我却担心被录取后竞争太大自己应付不来(也不知哪来的信心就自认一定会被录取),表格都没填就弃权了。

后来,就读于本地大学,22岁那年,有一次看见有关AIESEC招募美国夏令营辅导员的海报,突然就有了到国外转一圈的念头。于是,上网查资料、填表格、email、去面试,结果却因为英语水平不过关被刷下来了。我依旧一如既往地接受现实,安安分分继续呆在舒适圈生活。

工作了几年,28岁,见过几位海外留学回国的昔日同窗,我那个潜伏于心底想要“出走”的因子再次蠢蠢欲动。这回,我把目的地锁定在中国,想了想,决定来个留学计划!先搜索地点,然后哪一所大学(没错,就这顺序,我是因为西湖的美名才找学校)、去找大学教授写推荐信、上传证件资料申请……出乎意料地顺利,我被录取了!

犹记得出发前一晚,妈妈再三询问我,带齐东西了吗?你这不是去旅游三两天就回家,你这一走估计要一年半载的啊!我唯有嗯嗯嗯地回应,看着那有两尺高的行李箱(相当于我的腰部),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重要物品没塞进去!就这样,我单身只影地背着书包,再拖着这么一个大箱子下机(上海机场)、搭大巴(上海至杭州)、转搭小巴(杭州大车站至大学)、步入浙大国际学院报到。

在这两年的留学生活,除了常规的上课下课,我尽可能地四处逛——浙大每个校区转一回、游西湖、去摘杨梅、学古筝、去教堂元旦倒数活动、钱塘江观潮、去逛便宜货市场等等。终于毕业了,与三两友人到东北草原,体验了一宿蒙古包,在满是羊粪的草原照相、生平第一次骑马……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但我要加一句:不出门不经历还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附图摘自《维基百科》:杭州西湖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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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再看一次《情书》/周嘉惠(马来西亚)

英文老师要求同学分组介绍一本英文课外书。老大那组有五个人,三人英文好,两人马马虎虎,老大属于后者。其中两位平时习惯看英文书的同学大力推荐一本青少年小说,大家也就很随和的同意了。书名叫You have reached Sam。

故事内容是男主角Sam遭遇车祸不幸死亡,女主角Julie因为思念,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Sam,不料电话却接通了。然后的故事就在不断的电话对话中进行下去。老大好不容易把书看完,同学问:“有被感动到哭吗?”老大很老实的回答说:“没有。”实际上老大是有哭的,笑到哭。

那是什么牌子的手机,可以打到另一个世界?那是什么电话公司的服务,讯号可以传到另一个世界?他们那个月的电话单多少钱?肇祸司机就纯粹是为了撞死Sam而生下的吗?车祸发生后司机怎么了?昏迷?被冲力送到月球去?反正就没他事了,直接收工,从此消失。据书上说,在另一个世界是不会打雷的,Sam很怀念雷声,Julie于是高举手机让Sam听清楚打雷的声音。Julie的老师失职啊!都没有警告她下雨天不要把手机举高高,不怕被雷劈了直接去见Sam吗?Sam会很好奇,“咦?Julie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真不愧是父女!老大的反应和当年我读《牡丹亭》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看得直想撞墙。我甚至有点怀疑You have reached Sam的作者是不是也读过《牡丹亭》?爱情当然可以很伟大,但是不要搞得那么诡异恐怖行不行?

趁着劳动节假期,我翻出1995年的老电影《情书》给老大看。男主角藤井树遇山难死了,女主角渡边博子很怀念,按藤井树初中毕业刊上找的旧住家地址写了封信过去:“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结果不料居然收到回信!如果看过这部电影,自然知道不是藤井树显灵。如果没有看过电影,这里就不剧透了,自己上网去找来看吧!看渡边博子在雪地中对着大山大喊:“你好吗?我很好!”那是即使让人揪心三十年,仍然想重温一遍的一幕。

我问老大,怎么看出现写信、拍立得相机、老式电话等“古代”情节的《情书》?生活习惯会变,人情万古常新,老大说:“比You have reached Sam好!”那还用说!

  • 《情书》剧照摘自《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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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真的很大,快点去看看!/林明辉(瑞典)

你不去日本是不知道公共厕所的坐厕是干净到你可以直接用上,在地铁或公交上没有人大声聊天,说电话,开着手机喇叭看视频!

不去台湾真的不知道在大排档或小吃摊可以吃到上等的米饭!你也不会知道可以用白菜价吃到牛排!

你不去里斯本是不会知道除了白酒红酒,竟然还会有青酒(Green wine用嫩葡萄酿的白酒),你也不会知道一罐沙丁鱼可以卖到七欧元。

不去希腊真的不知道现实中的圣托里尼竟然比照片还漂亮,更加不会看到一个城市有那么多的橄榄树。

不去捷克也不会知道布拉格的春天真的名副其实,也不会知道他们以敬烈酒来祝福你的健康!

等等等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那网上红过的一句话:“世界那么大,我要去走走”,是有道理的。

P/S 

没看过北欧的退休制度就不会奇怪马来西亚政府何以把公积金那每年5%的利息说成类似神的收益回报!更奇怪的是人民竟然买帐!

  • 附图摘自《维基百科》:布拉格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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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贴文三之三:母亲普通又不凡的故事/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母亲是绍兴斗门山前里村的普通农家女,却有一个伟岸男人的名字——岳根。因为从小多病,怕养不大,外婆就带她到岳王庙,拜了岳王爷,做了岳飞的干女儿,赐名岳根,替代了原来“珠花”这个柔弱、浅显,只供观赏,女气的名字。

    是不是就因为改了这个名字,母亲为人处世就很慷慨大气、宽容随和,而且有什么艰难都是一个人扛着,一个人想办法顶着,很有男子汉的负责任的气魄。

    小时候,我们全家6个人一直住在竹竿巷那间20平方米黑暗的房间里。我和弟妹四个孩子出生后,实在挤不下了,再加上当时国家提倡发展工商业,鼓励私人企业,父亲和大伯的染坊发展很快,竟然有资金与人合开了一家棉布店,我家的经济状况也有较大改变,于是在我小弟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我家搬到了涌金门的一座洋房里,不过现在已经成了千万车压、万千人踏的西湖大道,涌金门41号已不复存在。

自从搬到涌金门,我家的客人就多起来了。客人都是绍兴乡下没有土地,只靠在不大的湖面打渔谋生的。他们大都想通过父母给他们在杭州城谋生糊口。记得来我家先后有四五个乡下亲友。他们没有工作前,都吃住在我家,直到父亲帮他们端上了饭碗。

后来,大姨一家四口也从绍兴来到杭州,就住在我家亭子间。我的姨表哥,父亲介绍他去百货商店做了学徒。大姨和大姨夫就做起了卖汤番薯的生意。每天下午,他们在大门口内的小天井里洗番薯、削番薯,然后装进一只大铁锅,搁到用汽油桶改制的煤炉上。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烧番薯。烧熟以后,连着炉灶抬到当时叫膺白路的马路对面行人道上摆摊。那时没有城管,没人赶。大约到下午三四点钟,一大锅番薯就卖得差不多,只剩下锅底的一点。大姨夫他们就抬着锅灶回家,每天如此,母亲还不厌其烦地在一旁帮忙。

“三反五反”运动时,我生病发烧,被安排睡到父母的房间,便于他们照顾。晚上,父亲回家,睡觉前常和母亲悄悄谈论什么。我断断续续地听到的“阿哥不能回家,要交代”、“要评等级”等一词半语。我感觉是我家大伯发生了什么事。一天早晨,我们正在起床,忙于梳洗,大伯母到我家来了。她和我爸妈三人急急忙忙地上了楼,然后又匆匆下楼,大伯母从我妈手里接过一小包东西,急忙就离开了。好像从那以后,父母如释重负,不再私下避开我们谈论大伯家的事情,但大伯母一早到我家来着急、匆忙的神情给我的记忆很深。

我上高中时,母亲才告诉我:她给大伯母的一包东西是母亲陪嫁的耳环、戒指等首饰。因为大伯最后处置是罚款。罚多少母亲也不知道。那时父亲兄弟俩还没分家,尤其是父亲,自三岁时,爷爷得了绞肠痧去世,长兄为父,他一直把大伯作为他的长辈,任何家事都听大伯决断,大伯有什么为难事,他都要一起帮助解决。父亲没有经济权,也没有积蓄,只能要求母亲拿出自己不多的陪嫁首饰。母亲面无拒色,默默地献出了自己娘家的陪嫁首饰。

这样人来人往闹哄哄、忙忙碌碌地不到两年,涌金门的房东要卖房子了,但大伯没发声,我家也终究拿不出能买下一套楼房的钱,我们家和大姨家都搬离了涌金门。他们住到了庆春路的肃仪巷,我家搬到了与中山中路平行的光复路。

据宋人吴自牧在《梦梁录》一书中记载,杭州城里城外的各种桥梁有三百六十座,足见杭州城内城外河流之多。古时杭州城区有四条大河,中河(盐桥大河)、小河(市河)、西河(浣纱河)和东河(菜市河)。光复路就是原来的小河河道,平行在现在中山中路西边。抗战以前这条小河就不通船只,杭城被日寇侵占后,这条不通船只的小河就日益淤塞。1945年抗战胜利后,小河干脆就被填埋筑路,为纪念孙中山先生,取名光复路。小河不存在了,原来河上的桥都拆了,只留下桥名作为路名。我家就住在原来是河岸,靠着中山中路楼房的后墙建起的简单披所里,保佑桥和水漾桥之间的光复路3号。

三号墙门内住着十四户人家,每家住房小的大约只有二十多平米,大的有七八十平米,我们家是三十多平米。不管多大面积,每户人家大人小孩都有七八口之多。

我们家的房子在U字形底部右端的一座二层楼底最里边。二层楼房门口有个小天井,小天井右边有一口望不到水面的井,因为黑。走过公用的客厅,要进入一条3米长黑洞洞的走廊,刚从外面进入的话,你得摸着走路,因为什么也看不清。等到瞳孔放大,能看到什么东西时,你能看到右边一排木板中间有一扇木门,开启木门就是我家。黑洞洞的走廊底端有一架楼梯,楼上住着另两户人家。他们上下楼时,眼前毫无遮拦,可以把我家看得一清二楚,我家不能装天花板,因为顶上是一个高在二楼天花板上几块用来采光的玻璃天窗。实际上这是原来的客厅隔成了前后两间,后间楼上有天窗的空间没有住户。楼下的后间再用木板隔出一条走廊,进入我家。根据功能,隔出来的后客厅,我家再分为两半,进门左边,借着天窗的光,一半是厨房兼餐厅——这个名词雅,好听点。地面是没有地笼的泥地上的几块活动木板。厨房灶头对面紧靠隔离木板有张不大、供切菜、配菜,或吃饭人少时,有的站有的坐的中型厨房用桌。右边顶上有楼板,暗暗的,搁一张中床,床前有张四方桌,供亲友来时起座聊天,起座和卧室共用。另一间是父母的卧室兼我们做作业、玩儿的房间。

房子小、光线暗,这都不是问题,最大的缺陷是太潮湿。我们家简直就是中山中路上楼房后面的下水管道。父母的大床靠着的一堵墙面,每逢下雨就铺满了一层水幕,簌簌簌地往下泄水,经过地板下的地面,流向大床对面的小天井,进入天井里体积一立方米不到的阴缸,那个房间下面没有下水道,水流只靠着向地面渗透泯灭。三四年后,母亲就患上了风湿病,瘫痪在床上,起坐躺下都要我们抱扶才行。三十七八度高温的夏天,母亲上身穿得是自己手工做的棉布运动衫,下面要穿一条厚厚的棉裤才行。这样的日子,母亲几乎过了七八年。

但是母亲从没有在父亲面前抱怨过半句怨言,自言自语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我一定要换掉这间房子。那时住房大都是租的,房管所可以为自愿调换房子的两家办理交换过户手续。在那儿,我们住了近30年。

岁月流逝到了那个十年动乱年代,因为父亲与一个南京潜伏特务同名同姓,我和在大学读书的二弟被不知哪个想象丰富的人编织进了一个政治童话剧中,说我们是反革命集团,由我父亲控制。又说,在浙大的二弟涉及了上海揭露张春桥历史上是叛徒的上海读书会的反革命活动,并说我们可能在潜伏特务的策划下,由我打入空军部队的同学,通过二弟的无线电发报机,与台湾联系,要策反一个飞行大队飞向台湾。这可是一个敌我矛盾的政治大案。这下,我们家的邻居也神神秘秘地忙上了。在调查人员面前,有的说,在我们家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个是空军的同学;尤其是我家楼上,我们平时叫他们“吴伯伯、吴干娘”的两个人说,在我们家经常听到我二弟在饭桌上练习发报的滴滴声,我二弟曾经是杭州无线电俱乐部运动员。还说,听到在我们家有几个同学玩手枪的热闹声,甚至猜想地板下藏有枪支,因为我家地板常常有翻动的声音。

于是我和二弟在学校被隔离审查了,接着两个大学的造反派轮番到我家进行了抄家。母亲说,他们撬起了地板,看着地板下的泥地,探究了半天。

接近春节了,我和二弟还在学校隔离,回不了家。大弟和小弟俩已经下乡插队落户去了。家里只有父母和妹妹。自从1966年以来,家里就没有了欢声笑语,但母亲一直很镇静,没有指桑骂槐,更没有当街撒泼,甚至连在家里也没有一词一句的怨言。虽然母亲不知道我和二弟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坚信自己的儿女一定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只是默默地等着、等着。

最后,我和二弟的结论,都只有八个字:“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母亲知道后只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天地自然知道。然而,母亲后来对待四周邻居“以德报怨”的举动,既让我感到“意料之外”,又使我觉得是“情理之中”。

住在我家楼上的“吴伯伯”,动乱后期去世了。这两个老人是一对孤老,没有孩子,也没有亲友。这天母亲只见吴干娘哭着从楼上走下来,想说话又开不了口。自从揭发我家什么、什么以后,邻居们为了划清界限,就不再主动与我母亲讲话,结果现在又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跟母亲讲话。但母亲知道那个吴伯伯已经生病好几天了,见吴干娘脸有难色,就主动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母亲就赶快上楼,帮助吴干娘帮我伯伯换了衣服,料理了吴伯伯的后事。母亲说:不管以前他们对我们怎么样伤害,碰到这种事情,还是要帮一手的。积德行善,我做好事,积的是我的德。

两年不到,吴干娘跟着吴伯伯也走了。又是母亲发现吴干娘一天没下楼,告诉了墙门内的街道治保主任,一起打开了门,帮着料理了后事。

在那个时代,人们多数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伤害别人,落井下石是最常用的手段,但是母亲不。我家邻居马奶奶家,有一天,有两个东北人给他们家送来了一个个儿高大的女子,称是马奶奶在东北工作的儿子的媳妇。说马奶奶儿子已经死了,这媳妇疯了。在东北没人收留她,就把她送到了夫家。马奶奶为此几天起不了床,更是无力照看这个疯媳妇。

这个东北女子,就那样垂着头,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面壁站在马奶奶家门外的过道,一声也不响、一动也不动,整天不吃不喝。也许是事发突然,马奶奶也无法接受她,就让她白天黑夜地站在那里。要用井水的人们,经过她的身边,总像回避不祥之物那样,能远几步就远几步。母亲曾经问及马奶奶,要不要帮什么忙。马奶奶说:她就是不开口,而且就是开口也听不懂她的话。没几天,东北女子突然摔倒在地,追随她丈夫去了。马奶奶不愿意让她的遗体进马家的门。母亲劝说:她总是马家的媳妇。收了她,让她有个家吧,这是你祖上的阴德。在母亲的帮助下,那个可怜的东北女子总算是干净体面地踏上了归路。

母亲对身边的亲友、邻居,甚至我们子女的同学都很关怀,只要有需要就热情出手帮助。我的同学生病住院了,母亲就做了适合病人吃的菜,让我送去;同学的母亲因病去世,年幼的妹妹还肾脏有病,家里无人抚养,希望我母亲帮个忙。母亲看着小孩可怜,就欣然接手,并用民间土方治好了孩子的肾病,连饭费也不收。

母亲原来还在居民区去当个小干部。记得有一年夏天杭州的台风很厉害,我家也是危房,她提着装了饭菜的竹篮,把我和弟妹们送到了清真寺,吩咐我们别离开那里。自己又回到被划为危房的住家去帮助转移老老少少的居民到安全的地方。

母亲非常热爱生命、并也敬畏生命。在苦难面前,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只要活着,就能看到五颜六色。为了治疗她的病,听说可以“以毒攻毒”,她就尝遍了所有植物界的酸苦辛辣、动物界的蛇虫蝎虎,甚至童子尿。晚年时,母亲常常感到头重,脚步提不起。没有更多的钱去医院看病吃药,母亲常请民间流动的走访郎中李医生给她在脚部挑筋放血。放出的血黑黑的。放血后,母亲感到特别轻松,很高兴地认为,她体内的毒放出来了。其实母亲是患上了高血压,可是那时的我们太不懂事了。钱呢,实在也是少得只够温饱,哪里来去医院看病的余钱。

母亲不畏惧死亡,很通透。在她自己觉得身体不行,要离开人世的半年前,她就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做了自己身前想做的事情:她向所有的亲友一一进行了告别性的拜访;她希望父亲能亲自钱买一条鲫鱼给她吃;她对我进行了嘱咐:以后一定要在生活上帮助小时候因生病发烧而影响了脑子,脾气有点古怪的大弟;母亲还给自己和父亲各自做好了寿衣,并告诉我到时候如何穿戴;还请邻居——一个出版社的摄影师拍下了她满脸笑容、藏不住善良、慈颜善目的标准像。一切事那样地从容不迫。当时我一点也没意识到母亲会有一天离开我们,还把母亲叮咛再叮咛的话,当作她就是喜欢儿子的佐证。

母亲在世时常用她的绍兴方言说:人要活得娃(方言意;美、好、健康),死得快。1989年,刚过春节没几天,母亲在阳台收衣服抬头和低头的瞬间倒在了地上。医生诊断她是脑出血。她昏迷、呕吐,紧闭着眼睛,一直没有醒过来。第九天晚上,母亲的嘴唇从左弯到右,又从右弯到左,仿佛竭力地在口腔内追赶着最后的那口气,想抓住它们,不让它们逃出去。但是造化不饶人,最后的生命之气,最终还是撬开了她的嘴唇,回归了天地。

母亲走得很快,没有给我们留下护理她残疾的辛苦。母亲总是不希望因自己给别人带去麻烦,连自己的儿子给她点儿生活费,也要担心会不会引起儿子家的矛盾。

常说:伟人有宽大的胸坏,想的都是民族、国家、天下百姓的大事。我母亲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她不识一个大字,但是她一生扶贫济困、对人善良、慈悲宽容;在苦难中忍受不屈、磨炼心胸、善解人意。她的胸怀博大,蕴含着中国三千年来深厚的传统文化。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母性的。正因为有无数个像母亲那样的女性自觉不自觉地实践着民族的文化传统,一个国家特有的文化才得以传承。

天下母亲多是伟大的。

  •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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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贴文三之一:把他当空气/杨晓红(台湾)

老二因不敌班上男生众多,而屈于副班长之职,她也是班上女生头头的代表。她人长得不高不大,志气可不小,常常为女生出头,去训斥班上的一些捣蛋鬼,也因此而得罪班上大部分的男生。

午餐,抽签轮流盛饭,老二刚好被安排到最后一位。代表男生的班长因此而呼吁大家多盛一些菜,让副班长没得吃。这班小孩人小小,怎么心机这么重?我也对孩子说,你也很厉害,全班男生都给你得罪光啦?

她说,还是有些男生不会配合班长,也有好朋友没有向恶势力低头,留菜给她。就是这些又多又小,不屑一顾的同学关系,常常困扰女儿。而我总不能叫她看开一点!?什么叫看开一点呢?就是不要放在心上,暂时不在乎,再来永久不在乎。但是,在她的世界里,事情就在眼前,能没有反应吗?那班臭男生,最好通通送去训导处记过。

这样吧,遇到有人对你无理批评的时候,如果你生气,就中计了,他就是想要看你生气。如果你把他当空气,不管他们怎么讲,你都没有任何反应,看也不看他一眼。你把他当空气,他根本不是一个“咖”,他会很生气喔。

可是要做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要练习非常多次,要忍住不回应。如果能做到是很高境界的,可以不犯规、不动手、不动口,就把敌人气死的方法。老二懵懵懂懂,什么空气?什么“咖”?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先接受过了。

过了一段时间,老二有一次有点神气地说:妈妈,那天谁谁谁又跟别人讲我坏话,我完全不理他,当他透明,我自己做自己的事。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好,我也没那么生气了。

对呀,气死人的事多得是,还要多多练习呢。

  • 摄影:李嘉永(台湾)
  • 主题: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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