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何奚(马来西亚)


对于记忆力好的人来说,不忘记就只是单纯的不忘记,和念念不忘没丝毫关系。这种特质自然有好处也有坏处。背书的时候想当然会比较占便宜,但脑袋里垃圾装太多偏又倒不掉,那就实在没什么值得可喜可贺了。如果真能够过目不忘倒也不错,可惜通常又还不至于,或许是缺乏训练,右脑尚未开发,也可能脑袋天生只适合装些鸡零狗碎。

人家吃了龙肉才开始感觉有点值得回味,你对七年前那一顿平淡无奇的粗茶淡饭却好像才刚放下筷子,齿颊不留香,记忆不褪色。西方有一个Out of sight, out of mind的说法,“眼不见,心不念”的翻译彻底掩饰了死没良心的本质,说穿了也就是一种类型而已,无谓苛责。记忆力好就不需要经历过倾城之恋那种大场面才对故人念念不忘,认识已经注定不忘,虽然不忘和念念不忘其实还有距离,很远的距离。所谓不忘,就是平时把往事尘封在记忆的某一个角落,不见得常常叨念,但那个角落绝对伸手可及,好事也好,坏事也罢,要翻随时可以翻出来。

即使记忆卡容量够大,还是难免怀疑老天爷到底有什么特别用意吗?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可是不忘那些看不出意义的人与事真的很无聊。鸡零狗碎等“准废物”除了丢进垃圾桶,现在还流行一个当堆肥的新出路。这就有点随时准备发挥作用的意味了,不过似乎还是高兴不起来,有机肥不就是鸡屎的同类嘛?

把鸡屎放进脑袋里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个人选择,天生如此,徒呼奈何!唯一比较可行的对策,就是不把事情放在心上。脑袋记得是记得的,但是心里不当一回事,就算明镜有台,大概也不会太招惹尘埃。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倒说出来听听。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念旧》/宫天闹(马来西亚)


有人说,一直在念着过去的人,现在一定过得不快乐。我有一个朋友,多年不见,最近约在一起吃饭。在聊天当中,他一直在说之前的工作有多好,之前的生活有多惬意,总之很多之前怎样,以前怎样的。我无心问了一句,“最近怎样?”他愣了一下,看着我说,他比较喜欢以前的日子。

曾经有一位上司告诉我,人一定要往前看,以前的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们的道路是在前方,不要一直想着以前的事情过日子。我觉得对了一半,“人一定要往前看,以前的事情,过了就过了”,这几句我觉得对了。“我们的道路是在前方的,不要一直想着以前的事情过日子”,我个人觉得,如果前方的道路是错的,该回头还是要回头,以前的事情可以是我们现在的借镜。

我觉得我是个念旧的人。有人说,念旧的人,往往惜物。我的确很惜物,尤其是我以前上学的作业。有一段时间我会常常拿以前的作业出来慢慢看,然后心里会很感叹,这些数学题怎么那么难?当初我怎么能算得出来?可见有许多在学校学的东西,已经还回给老师了。有时我又会拿以前中学时写的文章出来看,才发现原来我写得还不错(我自己觉得啦,哈哈),可是现在已经完全写不出当时的功力。曾经和一位顾客说过,我觉得我人生中文章写得最好的时候,应该就是中学时期,因为上大学后以及出社会后,接触到的中文没有像中学时期那么多,也几乎没什么机会在写文章,写文章的功力大大衰退。在这里,真的要感谢《学文集》给我那么多机会,再次开始写文章。

摄影:陈保伶(马来西亚)

《思乡》/林明辉(瑞典)


回去吉隆坡时都会尽量找同学聚会。喜欢和同学们聚会,一大班同学坐在一起叽里呱啦的说话,就好像突然时间倒流到读书的时代。感觉非常的好!

有时候我悄悄地观察所有的同学,除了年纪和样貌身材改变外,大部分人的性格、脾气,甚至声音一点也没变。

上次回去,其中一位同学提议去半山巴邮政局隔壁一位小学同学开的店。凑巧的是这位同学还是我儿时的邻居。很多很多儿时一起玩、一起偷水果、一起在沟渠里抓小鱼等等的回忆都涌上心头,好温馨好开心的记忆。

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漂流国外多年,想故乡了。所以,每次回去吉隆坡都是去找老同学、老朋友、老地方!

摄影:林明辉(瑞典)

《白蚁侵蚀》/山三(马来西亚)


家里内院的地上零零散散、或一小叠一小叠并排着许多旧书,“看看有哪些还可以救的?”二姐无奈地说,这就是她周末在家大扫除时的“大发现”——楼梯间储藏室的木制橱柜惨遭白蚁侵蚀!而搁在里头的旧书难以幸免地遭殃。

我拧了拧眉,蹲下身,将地上发黄的书籍逐一翻看,正确来说,这书堆里都是我与姐姐曾经看过的小说——有琼瑶的、岑凯伦、亦舒、金庸、张曼娟、刘墉等,还有一些《读者文摘》及单本翻译小说……眼见这些书的封面及页面都被白蚁啃得一个个不规则形的小洞,有的却因为年月久远,经我这么翻阅即脱线掉纸,惨不忍睹!

翻着翻着,就瞥见一堆只有A6尺寸大的书籍,我认得,是倪匡一系列科幻小说。我信手拈来一本《地底奇人》,翻开第一面即见左下角写着:大书局1993年,这是姐姐惯常在买书后做的记录。依稀记得,那时吉隆坡市区一间叫“大书局”的书店,有时学校假期会有“十零吉三本书”的促销活动,这一批卫斯理小说大部分就是那时搜购回家的。

我自小看的小说种类,顺序先是言情小说,然后科幻小说、武侠小说、野史类、哲学,后来工作了就没固定的类别,想看什么即看什么呗!虽然那时学校中文学的都是简体字,但我也不知道打从何时开始我们三姐妹都识得繁体字。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很多旧书及促销书都是繁体字,估计在半猜半懂的情况下也就学着看了。

当然,我家的藏书也不全都是买来的,其中一些是从表姐表哥家中拿(因为他们看过不要了)、一些从爷爷奶奶的家拿(因为没人再看所以就任拿)、一些朋友给,还有一些是大姐从出租书店“贱买”回来的……如此般日积月累,书看过了又不舍得丢(或给人),旧书就装箱,不然就塞进储藏室的橱柜,也没想过防潮或储存不当的问题,结果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呜呼哀哉!

也许白蚁侵蚀的不只是这些小说书页,它们似乎也在啃蚀我的脑壳——念起昔日彻夜不眠地追读小说、疯狂购买/租借小说的情景,还有那纸张的质感、翻书页的触感、书香味……虽然我并不排斥看网络小说,但即使网络提供了阅读小说(无论是经典或现代小说)的便利,我最终都会选择购买一些自己心仪的小说收藏。存在白蚁侵蚀的问题?嗯,我以后会小心处理的。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老书》/何春萍(马来西亚)


回母校出席一场活动后,顺道到图书馆看书。

古晋一中图书馆,虽然只是一所独中图书馆,但中文藏书一点也不比政府图书馆,如砂拉越州图书馆、南市资料中心来得逊色。

离校快要二十年了,母校图书馆的设备改进不少,不仅藏书多,现场还有二十多本不同的杂志以及报纸。图书馆装上冷气设备,无疑是炎热下午阅读书籍的好地方。里头二三十多个大书架,若要仔细慢慢浏览书架,我想可能需要两三天时间吧?

适逢正在研究婆罗洲课题。“不晓得学校图书馆会不会收藏一些讲述婆罗洲或砂拉越的老书?”我一一走过大书架,吃力地“扫描”书架上的每本书。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好几本老书,连一些我心仪已久的文学书籍也在架上。

我一一抽出心头书,结果捧了十多本书到书桌上。啊,都是我想要看的书。我下楼到借阅柜台,向图书馆老师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借书。图书馆老师对我说:“我认识你嘛,你只需要在簿子上登记名字及书名就可以了。”

“老师,可以借多少本?”

“看你,五六本都可以,比照学校老师的借书期限,一个月后要还书。”

我在图书馆共借了8本老书回家。这些老书,相信在我就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读书期间,忙著上课、考试、做功课,就算到图书馆借书,也是借对功课有帮助的参考书,以及帮助解压的武侠小说。那些年,我可没想过要了解自己的家乡——婆罗洲,甚至砂拉越的历史故事。

《婆罗洲四万年》,1972年出版。这本书比我的年纪还大。我一页一页地翻阅,此书不是一页接一页的脱落,就是掉出一些很细小的纸屑。作者其实是一名编译者,他挑选《砂拉越宪报》中一些精彩的历史文献,翻译成中文,按照史前史、传说与古代文化、自然科学分类,每篇文章描述了婆罗洲过去丰富的民族文化、雨林生态,让我看得津津有味。

近年来,我也走进砂拉越的雨林及原住民部落。若抱著想要看到巨大达邦树、成群长须猪,或是看到游猎本南人打猎的情景、原住民的传统打扮,这可能会让人有很大的失落感。城市化以及物质文化,已经入侵这些原始淳朴的原住民村落和雨林,而原始处女林更少见,或是需要走很多天的路才能抵达。很多森林属于次生林,它们之前曾被伐木、耕种或辟为部落,由于被荒废、弃用,树木及植物又长起来,但是已无法回到当初的生态,这是无法和原始处女林相比的地方。

《婆罗洲四万年》描述情景的时间点,是原始处女林还占多数的时代,尤其是白人拉惹时代。书中达雅人的生活情景、学者走进雨林发现的物种、原住民在雨林里採集的土产及植物等,都是现今很难再观察到的景色。

其他老书如《砂朥越简史》(1963年出版)、《砂朥越与其人民》(1965年出版)、《砂朥越掌故》(1976年出版)等等,都在写婆罗洲一些陈年历史文化事迹。读起来真的有很多感触,总觉得过去的文化和历史,都是那么地吸引人。现代人的话题是科技、创新、明星、美食、八卦、看热闹、搞噱头,虽然多姿多彩又很刺激,但是毫无深度与内涵,看久了脑袋沉重、眼睛疲惫、心灵空虚。有时,还不如沉醉老书中,让思索回到历史,想像自己神游了一趟精彩的文化之旅。

(注:“砂朥越”目前规范译名为“砂拉越”。)

摄影:何春萍(马来西亚)

《你并不是真的念旧》/李明逐(中国)


很多人都说自己是念旧之人,念旧物、旧地、旧人。

保存了从小到大的玩具、小学时候的课本、儿时小伙伴送的弹弹球、大学时在校园里采摘的花朵标本,旧物代表旧时光,当再次拿出旧物的时候,旧时光浮现眼前,对你说:你好,再次相见!

旧地重游,一样的明月,一样的隔山灯火,漫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旧地已物是人非,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同样的月,同样的江水,还是那巍峨峨的赤壁,还是那高冠博带檐壁勾连的乌衣巷,还是那个故乡,然而,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旧地往往已不是记忆中的旧地,你去寻找的也只是往日的情怀。

故人相遇,是最美好的事情吧。三杯两盏淡酒,昏黄的灯光下,公园的长椅边,刚开始激动地交谈,无数的话要从两张口里说出来,怎么都不够用,片刻后,开始相望沉默,相逢一笑心里已经知悉对方想要说的话语。

人人都说喜新厌旧,然,人人又念旧。这看似矛盾,究竟是否真的喜新,是厌旧还是念旧?

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念旧,你只是遵从了内心的喜恶而已。新的如果不喜欢,你也欢喜不起来;旧的如果是你讨厌的,你只会更厌恶。

无用的旧物,用另一个词来说,是需要“断舍离”,意思是把不用的东西全部丢掉,不要占用家里的空间,也避免过多的杂物消磨自己的时间。这个过程当然不是把所有的旧物都扔掉,这时,你会选择扔掉什么?自然是根据喜恶来选择。

伤心地,你还愿不愿意再去看看?受过挫折的地方、印象极坏的地方、迫不及待要逃离的地方,恐怕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来看一眼吧,更谈不上念旧。

让你受委屈的人,你还念不念?和你闹矛盾的人、积怨分开的情侣、某个你极其讨厌的人、那些讨厌你的人,或者那些萍水相逢不在心里留一丝痕迹的人、那些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些旧人,未必会念,也不必念。

所以,念旧,念的只是心里最宝贵的记忆,这些记忆承继在旧物、旧地、旧人上,倍感珍惜,时时挂念。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