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与藐视》/廖天才

180915 哲学班2003
“马哈迪死后,我要在他的坟墓撒泡尿。”七、八年前的某一天,沈观仰先生在课堂上与哲学班学生闲聊政治,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他的命又硬又长。他还没死,恐怕我已经死了。”沈先生继续说。

此话一出,全班哄堂大笑。

思维敏捷、学识渊博、教学认真又风趣幽默的沈先生在去年年尾离世了。

沈先生的棺木摆放在焚化院厅中心的自动系统,之后徐徐下降,我们目送他被送进去去焚化炉。这时,想起了他要在马哈迪坟墓撒尿的心愿不成,马哈迪比他命长的预言却成了现实,心下微叹。

马哈迪是争议性人物,人所共知。他掌相22年,施行铁腕执政,对待在野党、非政府组织、异议分子、报馆从不手软。他最厉害的治国手段,就是制造白色恐怖气氛;每当到了改选的巫统代表大会,他就布局、唆使、怂恿其所领导的政党党员,恐吓、警告华人,别侵犯马来主权,别尝试冒犯统治者,更不能惹怒马来人,否则就会引起另一次513流血事件的发生。

马哈迪一方面指责马来人是懒惰民族,需要巫统保护,任何马来异议分子的声音,都被他全力打压,以确保马来选票都掌控在巫统手里。另一方面他扶植听话的人担任华基政党领袖,也透过打压、恐吓、收买三招对待华社,目的只有一个:给我选票。

目睹西马民族之间不断被分化、相互猜疑、互不信任,全然的被马哈迪操控在手掌,沈观仰先生说他心中的肚烂无处泄。哈哈,在班上,若说到马哈迪的治国劣迹,他偶也难免出口成脏,“吊”声都喷出来。

你读他的文章,可不是这样的。他的文章,温和柔顺,骂人都骂得斯斯文文,和和气气。不仔细的读,根本看不出他在骂。

对,他就是一副内陆人的性格;外柔内刚 。曾经是砂州唯一的火箭党国会议员,沈先生对林吉详所走的“华人中心主义”路线,很不以为然。口中对林吉祥不鞑不伐,不吐半句恶评,还礼貌有加。然,听他说话可以得知,他骨子里对这个党的“华人中心主义”是极度的藐视。

(2003年哲学班集体照)

《小环保与大环保》/廖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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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前到欧洲旅游,出发前朋友提醒说:“你注意瑞士的清洁程度。”

到了卢塞恩,在湖边静坐,默默观赏卢塞恩自然美景之余,也开始注意湖水和周边的环境。哈,偌大的卢塞恩湖,除了湖边有点天鹅粪,就是找不到一点垃圾。

下午,进入下榻的旅店。“哗,整间旅馆,内内外外,一尘不染!”我不禁惊叫。朋友的话马上浮现脑海:“瑞士的所有旅馆,有贵与便宜之分,没有干净与肮脏的差别。”

是的,无论你在这个国家的何处,到什么餐馆,瑞士总是让你惊喜、感觉舒服,因为它讲究清洁、卫生、整齐。住宅区、公路、街道、公园,无不释放清洁整齐的美感。

去过欧洲的朋友都能告诉你,大多数欧洲国家的餐馆,绝对让你吃得安心,因为他们的餐馆地面干净,碗碟明亮,摆放整齐,厨房没有半点污迹,光线充足。原因是:政府官员不时的上门检查,对卫生的要求水准高、执法严,不符合卫生标准的餐馆,甭想用咖啡钱来打发官员,会受到严厉惩罚的。

网络普及的今天,您不必亲自到过日本,都能知道日本人对卫生、清洁、干净的要求是那么的令人叹为观止。日本不仅是城市的大道,即使是小街小巷,也是干干净净的。日本没有裸露的土地,要么是柏油路,要么就是草地,空气没有半粒灰尘。日本人都习惯坐公共交通工具,马路上行走的汽车,多是营业用车。日本制造精美优良的汽车供给全世界,国家却提倡“无需拥有私家车”之良好政策。

难怪日本人是全世界最长寿的民族,人均寿命超过80岁。

虽然如此,这些富有的国家消费力高,购买力大,若缺乏良好政策,会造成他国环境的破坏。比如,日本对建筑木材需求非常殷切,是木材消费大国。日本对自身的森林有良好政策去保护,其国内的伐木成本高,于是大量进口木材,尤其东马砂拉越州的森林木材。

日本当然也有绿色采购政策,但不够完善,导致砂州的夹板可以通行无阻地进入日本,不论这些夹板来源是否合法。砂州非法砍伐森林,非法输出夹板之数量达到什么程度,政府不会让你轻易掌握到数据,但大家都知道,砂州的原始森林只剩不到10巴仙。

人们常说地球是一个村,全球人民的命运越来越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划分界线,不再是那么的清晰了。对环境的保护,看近的,也要看远的。

(照片由作者提供)

《内陆人的闲暇逐渐凋零》/廖天才

180715A Liao
闲暇,对许多城市人来说,变得可望不可及,变成是一种稀有物,就像英国的太阳,非常难得。

都市人一般难有闲暇。没有闲暇,也就难有闲情,也难得与人闲谈。城市人,开始让人感觉逐渐变得冷淡,目无表情。城市人的时间,确实非常稀少,非常珍贵。时间对城市人来说是要拿来换取生活费的,不能浪费,也没机会浪费。无论如何,大部分的城市人花了大部分时间在工作上,却也难于换取足够的金钱来应付日益沉重的生活负担。

城市人一开信箱,各种恼人的催收单就扑向他们;手机费催收单、电话单、水费单、电费单、地税、门牌税、排污费、信用卡、汽车贷款、房屋贷款、管理维修费等等催收单,最后还有这些催收单公司或政府部门寄来的律师信…

如今,城市人连说话,与人交流,都要付费。他们必须要买一个叫手机的机器,并且向某个公司申请通话连线,达到他们想要传达讯息的目的。当然,这种机器和通讯公司会让用户得到很多方便。它告诉使用者,有了这种通讯便利,他就可以“一机在手,世界在握”。

有了通话工具及网络便利,城市人看来活在更多彩多姿的世界里。但城市人的生活品质并没获得改善。城市人变得更加没时间,没闲暇。城市的许多家庭,父母与孩子、丈夫与妻子、朋友与朋友的关系,比起以前没有手机的年代显然变得更疏远、更冷漠。

砂州内陆人原本过着朴素,自供自足的生活。若是有客人来,他们会无任欢迎,停下手中的事儿,与客人欢天喜地的聊天。

原野风光,原野生活,不就是许多城市人想望的吗?内陆人过着的,是一种闲情逸致、闲云野鹤式的生活。他们的物资不多,烦恼也不多。他们的时间,就是拿来种稻、打猎、捕鱼及采集野菜。剩余的时间就拿来造舢板、织网、补网、修建屋子。若是有外村的朋友来,内陆人喜欢与他交谈,谈到三更半夜也不会觉得累。这种谈天闲聊,不必花费,却让他们满心欢喜。

曾何几时,城市人的开路机器和伐木机器,轰隆隆地来到了他们的森林。伐木公司成了林里的统治者、皇帝,也是林里的假圣诞老人。伐木公司雇用内陆人砍伐自己赖于生存的森林,然后告诉村落人:“看,帮我工作,你可以赚取何等多的金钱,换取何等多的物资来改善你的生活。”

今天的内陆村落,也已有了通讯网络的便利。今天的村民,开始“一机在手,世界在握”。今天的村民,有的也开始向钱看。

内陆村落人,传统生活习惯仍然有较多的保留;朴素、好客,拥有闲暇。你若是喜欢听音乐、看舞蹈,老一辈的许多还能玩两手,弹奏传统乐器“沙贝”(Sape),及表演传统战舞“呀乍”(Ngajat)。

政府的洗脑工具二十四小时在为内陆人洗脑,强势的城市物资文化不断吹向内陆,政客与奸商不断涌向内陆砍伐他们的森林、榨取他们的资源、摧毁他们的文化。弱势的内陆群体,他们的文化,包括他们的闲暇,逐渐在变质、凋零。
180715B Liao

(照片由作者提供)

《善是什么?》/ 廖天才

150615 Liao1
“善如何定义?”

“等等,我去找给你。”一会儿,“找到了,在《大学》里。”

“说来听听。”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算是什么定义?这是说给皇上听的,皇上也拿来蒙骗百姓的东西。”

“炎黄子孙就是相信这点,当了皇上的奴才,一当就是2千年,现在还流着热热的奴才血。”

“炎黄子孙还爱慕皇上吗?”

“怎不爱慕?去天安门看,你就有答案。”

“是啊,好大,大得惊人。人物脸上还微微笑,仁慈啊!”

“他被誉为中国人的明灯,因为他及他所创建的党,炎黄子孙才有今天的成就。”

“什么成就?老毛在位时,多少人栽在他手里?文化大革命,少说也五百万,也有人说是千万人因他而丢命。”

“嘘…,往钱看!不…,往前看!”

“八九年的六四学生民主运动,中共用坦克、机关枪横扫清场,躺在医院的学生死尸,堆积如山!”

“嘘,别说得那么大声,现在的中国,经济一片大好,靠它吃饭的人可真多。别说中国人,即便是海外华人,很多都是挺中共的。很多人都同意说,是当时的学生天真,相信鬼佬的什么公平、自由、民主鸟论。幸好中共智慧处理,牺牲三两只小猫,换来今天的一片安宁与繁荣。”

“三几只小猫死亡人数,你相信?”

“极权国家的官方数据,我怎会相信?”

“别离题,给我善的定义。”

“柏拉图的不错。”

“请说。”

“柏拉图认为人在出生前就拥有了善及美、正直等知识,如果他没有这种知识,那不过只是他遗忘了,可以透过学习而重新掌握。”

“他确实曾经如此说过。”

“柏拉图口中的善,是绝对实体的善,不是形式的善。形式的善是绝对实体的善的摹本。”

“你谈到哲学去了。”

“柏拉图就是这样的推论与辩证,除了绝对实体的善,人类有个绝对实体的灵魂、绝对实体的神的存在。看得见的东西,是形式的东西,是实体的摹本,它是假的。看不见的,才是真的。”

“好玄啊!”

“人死后,他的灵魂就离开身体。这永远不变、永远存在的灵魂,飘啊飘,有可能飘到善的和智慧的神的前面。”

“神来了。”

“是。神是存在的、永恒的、绝对的。”

“说了这么多,好像还没进入我想要知道的那部分。”

“你是想知道,到底怎样的善举,才能符合人类的需要?或者,怎样的善举,才能促进人类幸福,是吗?”

“对啊!”

“那,我们就要进入阿里士多德对善的解说,才不会有那么多飘渺的感觉。”

“为什么?”

“阿里士多德没有否定形式的东西。他很务实的认为,人类的一切技术、规划、实践和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他将这种知识归类为政治学,而这类知识和行为所能达到的顶点,就是幸福。”

“阿里士多德的哲学,对中世纪的宗教影响至深,而罗马巧妙利用宗教达到它的政治目的,为欧洲带来的是灾难多过幸福。你怎么说?”

“是的,柏拉图与阿里士多德是古希腊哲学泰斗,影响巨大,却不能指望他们就能为人类提供人生答案。他们的看法,与其说是答案,不如说是较好的参考意见。”

“还有别的哲学家的意见可供参考?”

“尼采。”

“洗耳恭听。”

“他把之前所有哲学家对善的价值界说,都给推翻。”

“他对善的定义是什么?”

“所有促进人的强力感、强力意志、强力本身的东西。”

“造成人类软弱的东西,就是恶,就要消灭?”

“对!”

“比如?”

“上帝。”

“怎么说?”

“尼采认为基督教让统治者变得腐败,腐败的统治者把人们变成软弱的同情者。他认为爱的原则就是;促使腐败者和软弱者灭绝。”

“尼采的意思,是要人人变得强悍,变得有效率,追求生命的价值,保证自己的未来,而基督徒就是软弱、柔顺得像病态的动物人?”

“尼采如此的‘善意’,对欧洲,尤其德国本身有何影响?”

“今天的德国已经很少人会去相信神的存在,他们更相信人必须靠自身的能力和努力去创造一个好的人生。在人人不断自我超越,成为‘超人’的状况下,一个好的社会和好的国家才会出现 。”

“你想要表达什么?”

“生活上,个人的善意和善举固然重要,但在政治上要求一个好政府更加重要。恶政府的各种恶政策让每个人都成为受害者。人祸天灾发生后,恶政府往往推卸责任或处理不力,人们只好承担后果,私底下互相扶持来自救。当人民都是‘弱者’的时候,天灾人祸出现时,我们能期望多少个英雄人物的出现来打救?来让你对他感恩报德?恶政之所有当道,只因人人都软弱。软弱的人需要别人的同情,软弱的人也仿佛特别有同情心。我还是倾向于要求一个好政府,多过要求人人去行善。”

(照片由作者提供)

《内陆村落人的健康问题》/廖天才

160515 Liao1
两年前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位于巴南河的支流-巴打(Patah)河上游的本南村落,发现这村落的许多小孩都患上皮肤病,许多孩子的脸都生了红斑。

村长巴答朱当(PadaJutang)说这里没有诊疗所,每个月一次的“飞行医生服务”(Flying Doctor Service)也不准时,常常是2~3个月才到来村落一次,村民很难得到药物的照顾。

我发现孩子的衣服不太干净,有一件没一件,而且都是薄薄的,在天气冷的时候,这些孩子往往容易着凉伤风。看到正用手背擦鼻涕的小孩,不断搔抓红斑,年轻的本南妈妈也只能向他望一望,不能帮到什么。

在这个村落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团友向我说本南人家庭是没有厕所的。来自城市的我们习惯了卫生厕所,而现在我们用的厕所,只是基督教堂旁的一间简陋木板厕所。这时我才惊觉,这个偏僻的本南村落,人们还是根据传统习惯,大小便都是往住家附近的丛林去解决。

巴答朱当说他小的时候,父母还是过着半游猎、半定居的生活,70年代才在这个村落定居,努力适应定居的生活方式。

定居之后,村落人逐渐接触到城市文明,村长说他们的生活方式也逐渐起了变化,但问题也逐一跟着来;食水、食物、草药等基本需求,逐渐从小变成大问题。基本设施如道路、水电供应、学校、诊疗所要不都没有,要不距离村落非常的遥远。

定居之后的人口增多,排泄物也增加了。人们接触到城市文明之后引进的塑胶产品,也产生了垃圾处理的问题。这些问题没有处理好,就会让村落人面对更多蚊虫和病菌侵略的风险。

巴答朱当并不知道改变本南人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政府的意愿,而政府在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的同时,并没有对内陆人在改变生活所引发的问题给予重视,并指导和帮助他们解决。

上个月我再次去到这个村落,发现有非政府组织已经前来这个村落,帮助设立水管,把远处的山溪水源衔接到村落的每户家庭,让这里的村民有足够和方便(但还没经过消毒)的水来生活,让村民能更容易的清洗身体,保持清洁卫生。非政府组织也帮助每户家庭建设厕所,让他们的排泄物有个适当的去处。

也许因为这样,我发现孩子的皮肤病现象得到了改善。

无论是西马还是东马,生活在内陆的原住民都长期被政府所忽略;他们居住的森林,被伐木商任意砍伐和破坏,导致赖以生存的天然食物和草药逐渐消失,水源被污染,所以,内陆人的平均寿命都比城市人短。

我们的国家有很多的内陆村落,却只有很少的非政府组织愿意去接触、了解和提供内陆人帮助。对于这些稀少的非政府组织的努力,我只能向他们表达崇高的敬意。
160515 Liao2

(照片由作者提供)

《天下有好政府吗?》/廖天才

150415 Liao Tian Cai
几年前去英国背包旅游近一个月。

伦敦圣彼得大教堂前交通圈的路肩很怪,它被一个个营帐所占据;营帐后面,还竖立不少横幅。这里的人说,这个交通圈一年到头都有人在此搭棚、挂横幅,他们其实正在示威。

我越过马路,跑去交通圈路肩的其中一个营帐,好奇的问住在营帐里的人。

“请问你来自什么地方?”
“曼彻斯特。”
“曼彻斯特来伦敦,要多久?”
“两百公里,坐巴士,大约4个小时。”
“你在这里扎营已经多久了?”
“6个月。”
“政府官员从来都没有采取行动逮捕你?”
“为何要逮捕我?我有犯法吗!”
“市政府都没骚扰你?譬如趁你不在,把你的营帐搬走。”
“不会。市政府官员想要移动我的东西,要先通知我,给个理由。没得到我的同意,他们是不会触动我的任何东西。”
“这么好的政府,你干嘛要示威?”
“天下有好政府吗?”

给他这一反问,顿时让我没办法继续再问下去。

看一看这位老兄营帐后的横幅,原来,他反对英国的对外政策,与美国蛇鼠一窝,以打击恐怖分子为名,出手干预并侵略中东国家。对内,他不满现有的执政党,没有给予国民更大的自由空间。

不必去过英国,听也听得多,这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对国民福利的照顾,是发展中及落后国家人民所羡慕的。英国国民享有的言论与思想自由,也是我们这些来自极权或半极权国家的人民难以想像的。

英国人民从来也不把执政政府视为衣食父母,动不动就要感恩图报。不,他们没有这些封建奴才思想。反之,英国人认为执政政府就是人民的奴仆。对奴仆,就会诸多要求和严格对待,以免奴仆反过来成为了主人。

之后,去英国的其他地方,与英国人聊起政府,发现英国人很会挑,十之八九都提出他们要政府改善这、改善那。

你可以想像来届的英国大选,执政政府要通过人民这一关,就不是那么的容易。

“天下有好政府吗?”

英国人显然是一个善于思考,善于发问的民族。

(照片由作者提供,影中人即来自曼彻斯特的受访者)

《内陆族群的消费模式》/廖天才

270315 Liao Tian Cai
越是居住在内陆的族群,他们的生活方式越是与城市人有所不同,原住民的消费模式就很不一样。如果连伐木公司所建的山路都抵达不了他们的村落,比如一些本南族村落,那就更特别了。

村落的家家户户,都必须种稻。他们所种的稻,多数能满足一个家庭成员一年的使用量。若是遇到丰收,吃不完的稻谷就收藏起来供来年食用。

内陆人不必买米。

内陆村落的男人,有打猎的习惯。他们多数会去狩猎,一是为了让家庭成员得到肉类食物,二是借此来消磨时间。如果有所猎获,如野猪、山鹿、果狸,也会让猎者产生成就感。如果捕获一头野猪,一个家庭吃不了这么多,他会将剩余部分卖给同一个村落的家庭,换取一点金钱,以购买其他生活必需品。

村民去河里捕鱼。若捉到大鱼,他们会将它拿去学校,卖给老师。内陆的学校老师,可以用相对廉宜的价格,买到新鲜的山猪肉和鱼肉。

村民所吃的菜,大部分是从森林里采集回来。自己也在屋前或屋后的土地,种一些长年都在生长,长年都能采来吃的植物。当然,村民也会养些家禽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所住的长屋破旧了,需要翻新或搬迁,内陆人就会开会讨论,物色一个地点,然后开始动工。

建新屋子的过程缓慢,有的时候是4或5年才建成。从竖立柱子到横梁,从地板到屋顶,内陆村民都不假手于人,多数自己来。横梁的木、地板的方块,是到森林里把大树锯了,然后慢慢扛回来。

换句话说,内陆人是多才多艺的。他们从小就学会很多生活技能,大家又能相互配合,克服生活上面多的种种问题。这种集体的生活方式,让村落的人彼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们的民族意识或民族认同感并不强,但对自己的部落有深刻的认同感。

金钱在村落的流动缓慢,金钱在村落的重要性也就相对低落。

电费单、税费单、电话单、屋子供期催收单、信用卡催收单等等,都与内陆人无关。内陆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一个低消费,高自由的世界。

150年前,有位美国人叫亨利•大卫•梭罗的,跑去一个偏僻的地方,独自一人在一个湖边建造一间屋子,独自生活两年半。他之后将2年半没用钱的生活写成书,叫《湖滨散记》,风靡了多少读者。

现实里,砂州内陆还存在一些令人羡慕的世外桃源般的村落。我期望这些村落能坚拒伐木公司对他们的森林的侵犯,坚拒伐木公司开发的山路冲到他们的村落。唯有这样,才能避免他们的后代,如同你我一样,成为资本主义、消费主义的炮灰。

(作者提供照片)

《Gawai》/廖天才

180215 Liao Tian Cai
Hari Gawai, 指的是丰收节,也称达雅节。每年的6月1日开始,达雅族就欢庆这一节日。

“达雅”一词,在加里曼丹原本统称所有原住民,而在砂拉越则只是伊班族和比达友族的统称。

由于伊班族是砂州最大的民族,占约砂州总人口的1/3,加上人数占了总人口5个百分比的比达友族的人数,丰收节可说是大部分原住民庆祝的节日了。6月1日与2日是砂州的丰收节公共假期,砂州长屋更是热闹非常,许多国内外旅客也选择这个时候去长屋观看达雅族如何地庆祝丰收节。

虽然有将近一半的达雅族改为信奉基督教,但敬重鬼神幽灵的传统习俗,仍然在他们日常生活中表露无遗。所以,从结婚、怀孕、出生、死亡、迁徒、播种到收割,都能见到这些原住民举行悦神祈福的仪式,丰收节这天,更要祭拜祖先和神明。

作为城市人,你若是第一次到长屋观看伊班族的丰收节,肯定让你印象深刻。

首先,长屋都处于郊外,而且大多数坐落在偏僻的森林里,从城市到长屋这漫长的路途,就叫城市人感到新鲜不已;他正逐渐地脱离一个他熟悉的世界,逐渐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越是偏僻的长屋,越是需要穿越许多的山丘野岭、崎岖不平的木山路,有的还要乘舟走一小段水路,才能抵达。这种体验也令人难忘。这种长屋的丰收节气氛更是特别。你人未到,村落的许多老人和小孩,已经在河边殷切地等待和迎接。

5月31号,村落长屋各门户,大致都挤满了人。许多是从城市工作归来的游子,有的还带了朋友一起回来庆祝。长廊,可以看到有些地方是做了点布置的工作。从城市回来的孩子会将现代音乐的闹声从屋内的板缝间逼出来。

大厅堆放随着游子归来的大小行李。屋后的厨房面积很大,可以容纳十多二十人,妇女们忙着洗菜切肉,边忙边谈天说笑。

山猪肉和鹿肉是原住民的最爱,若是没捕猎到,那就以家猪来取代。5~6月是旱季,河鱼容易捕获,加上早已准备好的棕榈树嫩筒、竹笋等食材,可以弹性地应付众人多天的食用量。

精彩的地方是晚上。

过了11点,各户的家庭成员,开始集聚在长廊。每个家庭都把席子从家里搬出来,铺在长廊,好让大家可以就地而坐,共同庆祝。

11点半,整个长廊就坐满了人。不久,年轻力壮的开始将铜锣扛出,列成一行,由巫师和屋长带领居民和访客,敲锣环绕长廊走3圈,一面舞动脚步一面喃喃有词地念着咒语,祈福仪式正式开始。

妇女们早已在各自的家门前摆置了自酿的上等米酒,并为行过的人每人斟上一小杯。

这个长屋若有40户,就有40杯米酒等着你来品尝。你若每户人家端上来的酒都往肚里吞,不到半途也许就要醉倒睡去,更何况还要绕它3大圈。

仪式过后大家席地而坐,村长就会被邀请致词说话,不外是些什么欢迎来客,祝福来年再度有丰收之类的,然后就是全村人参与的喝酒跳舞节目。

这么一闹,直到凌晨2~3点。

这时,早有多位不胜酒力的男人,趴在长廊的地板,一动也不动了。有些拼命地往骑楼呕吐,有的还继续聊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第二天,丰富的节目跟着来。那是要杀一头小猪和一只公鸡祭拜神明。

在村长和祭师的带领下,一众人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跟着村长和祭师从长屋去河边,提小猪洗个身体,再带回长屋,在长廊外的露台,进行祈祷祝福仪式。

锋利的刀,在鸡颈一划,鸡血洒在祭品四周。一轮的念咒祈福之后,参与祈福者每人又是一杯跟着一杯米酒往肚里灌。

祭典的高潮来了。居民继续敲锣,环绕长廊行走3圈,之后,一位长者将长矛取出,在小猪的颈项一插,鲜血顿时将草席染了一片通红。

跟着,在小猪肚子划一刀,五脏滑出,长者小心将猪肝割下,向阳光一照,说:“好肝”,表示来年还会得到神明的保佑,家人身体健康,农作物会有丰收。

敲锣打鼓和继续的祈福念咒,再闹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

除了一年一度的丰收节,原住民还有其他的重要节日如鬼节-Gawai Antu 及 磨刀石祭典-Gawai Batu。这两个节日非常特别和隆重,耗费巨大,也难得一见,以后有机会再向大家介绍。

(照片由作者提供)

《与政府周旋到底的内陆原住民- Simo 牧师》/廖天才

270814 淡
这里要与你“分享”住在一个山区里的3个(比达友族)村落,抗拒政府的利诱,拒绝搬迁到一个看来“舒适、便利、现代”的住宅区,选择留守在山区里,以保护祖传的土地,传承山区族群的传统生活文化,继续过着传统生活的故事。

6年前,砂州政府以建立水坝的理由,通告一个内陆地区的4个村落,包括一个拥有300年历史的村庄,准备搬迁到政府指定的住宅区去居住,原因是这里将要建立一个水坝,以提供附近几个城镇,包括古晋城市人有足够的食用水。

水坝若建好而蓄水,其中的3个村庄将会被淹没。第四个不被淹没的村庄,也被政府下令必须搬迁。当然,州政府会答应山区村落居民这个那个,包括提供现代化的生活环境与条件。

这4个山区村落现有的状况,除了没有获得政府提供马路、没有电供和没有清洁卫生的自来水之外,居民生活条件和环境其实并不坏。

政府没有为山区村庄建马路,4个村庄约一千人,他们的日常生活起居如耕种、从一个村落到令一个村落拜访、从村落到最近的小镇,都靠徒步。居民都是务农为生,自供自足,生活简单却悠闲自在。

居民要去城镇,先要从村庄徒步到山脚平原处,再塔汽车。最短脚程的村庄,也要徒步一个小时,最远的村庄,可要4~5个小时。

这样的生活方式对现代城市人来说,,也许要喊救命,恨不得快些离开。部分的山区居民可没这样的想法,他们继承了祖先的生活方式,淀积了特定的生活文化,习惯了山区里的生活,就是不愿接受你们城市人认为“进步”、“繁华”的生活方式。

带领居民向政府逼迁行动说不的其中一位领导人叫Simo,个子矮小却坚毅,将政府逼迁的事件带上法庭。审讯结果他败诉了。他热爱熟悉的土地和生活方式,不要逼迁到城市般的居住环境,带领不愿搬迁的居民,往更高的山地迁移。

州政府不久却宣布,没有被淹没的土地列为国家公园。也就是,没有政府的批准,居住在山区土地的居民,就不能打猎;这是另一种驱赶不愿就范的居民的变相手法。

Simo把政府的这项决定带上法庭,努力的争取自决与生存的权利。他对人权的认识,争取人权的胆识,看来比一般城市知识份子好。

Simo的努力有了正面的成果;法庭判决他胜诉!

着意味着,坚持居住在这里的山区居民,将能继续过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耕种、打猎、捕鱼、采集野菜。

水坝已经建竣年多,看来不久就要蓄水了。愿意妥协搬迁的居民,已经搬到现代式房屋去居住。不愿搬迁的居民,搬迁到更高的山区,继续过着传统却又自在的生活方式。

(摄影:淡水河边)

《现实与非现实之间》/廖天才

150814 Liao
在山脚,背着一小包的行旅,准备开启为时3到4个小时的脚程,徒步去一位朋友的家。他是比达友族,居住的村落,必须徒步几个小时才能抵达。

他的孩子Jerom从村落来到城市迎接,我们一同乘车到山脚,付了车资,一同徒步回他的村落。他帮我背些东西,减轻我的负担。

好,我们开始一段预计要3个小时的徒步“旅程”。

在车上的40分钟,我们谈了很多话,徒步的当儿,比较少说。但是总会说一说,谈一谈。

踏着地面的山路小径,过了一小段下坡路,接着是上坡路。上斜坡,开始感到吃力,附近一带的树木被砍伐清光,加上一个多月的旱季,太阳刚好在头顶,顿时汗水如泉。

走了约莫20分钟,到了一段平地,进入了阴凉的小径。感到阴凉,不是没了太阳,而是这里的丛林没被砍伐,小径两旁的树与竹,其一层一层的树叶抵挡了阳光,使到径里的行人感觉有个天然的清凉长廊。

一步一步地走,时而有微风吹来,把树叶、野草吹响起来。想到即将到来的旱稻耕种季节,我同时想起了谷物女神得墨忒耳。看到没有大树的森林,我似乎看到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远去。

Jerom 背负比较重的背包,可走起路来却比我们轻快。有时他将我们抛到远远的后头,待我们靠近时,却看到他站在斜坡拐弯处,两手插腰,转个身看着我们,嘴里还带着微笑,竖起拇指,向前方右边路挥一挥手,示意我们继续向岔路的右边走。

继续走。大家都不说话,没有话语,大家两眼直望小径,专注地向前走。

即便没有话语,不说一句话,不断地走,眼睛不断地看到东西;蚂蚁、蚱蜢、花朵、河流、竹桥、青山…。蚂蚁…青山,都向我们言说。

是的,言说只不过是语言形式的一种。不言不说,开着眼,或闭着眼,还是在说。海德格尔有言:“触处可见语言。”

语言是什么?很早就困惑人的一个哲学问题。

圣经《约翰福音》第一章就这样说:“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万物是藉着他造的。”奥古斯丁把“道”解释为语言,这就赋予语言本体论的地位,语言成了世界万物的基石。

来了,问题来了。海德格尔追问:“语言的本质是什么?”

好好的语言,为什么和上帝扯上关系?什么又叫本体论?语言,不是拿来沟通的吗?它不就是沟通工具而已吗?

慢着,慢着,“语言”没这么简单。

对语言做深入思考研究,不是始自中世纪,是更早呢。更早的人要推到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主张语词包含事物本质的第一个哲学家,他在语言中看到了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最恒定的东西,存在于一切人之中的智慧表达。

赫拉克利特首次将逻各斯(logos) 这个概念引入哲学。

据知逻各斯本来之意是;语言、说明、尺度,在哲学中逻各斯被解释为理性、规律、判断、定义、根据、关系等。

流俗的看法认为语言即是言说,是有声的表达和心灵运动的传达,是沟通工具,去表达。这种表达,总是一种对现实和非现实的东西,将之表象和再现。

哲学家认为上述对语言特性的标画,不足以界定语言之本质。

语言有本质的吗?

哲学家没事做,太得空,总是想这想那,不只是探讨语言有否本质,也想语言本身有否意义,语言与真理的关系。哲学家们总是针对一个问题争论不休,而他们的争论却是非常有意义的。

Jerom 的爸爸在门口等着我们,4个小时的林中徒步终于结束。

对语言的认识太少,只能赞同海德格尔的;“让语言自己说话。”

(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