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啦?没有啦!》/紫色水晶狗(马来西亚)


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吧?马来西亚曾经有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饼干广告。广告中出现一个大约三、五岁模样的可爱小女孩表演魔术。她举起手中的一块饼干说:“你看到啦?”下一个镜头显然是把饼干吃掉之后,小女孩藏不住满脸笑意地打开双手,又说:“没有啦!”坦白说,我并没有因为广告而去买饼干,但小女生的天真无邪很是可爱,到今天还记忆犹新。

一般人没事不会无缘无故想起二、三十年前的广告,事出自然有因。现在国人感受最深刻的事莫过于当下的物价如脱缰野马般飞涨,政府公布的通货膨胀率谁也不知道是怎么计算出来的,若单凭感觉来判断的话,再乘个二或三似乎才比较符合实情。“2020年宏愿”早已不算数,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所有记忆都一把抹掉,彻底忘记它吧!现任首相喊的是什么口号我已无心应酬,只记得那“高收入国”的概念还蛮吸引人。

不过,现实情况是收入还来不及提高,物价却学了轻功似的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这“高收入国”的幻象,是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你看到啦?没有啦?”的广告词?差别只是当年的广告由一名可爱的小女生表演,现在的口号则由一批让人反胃的政客喊出。

对于“高收入国”的口号,虽然心向往之,但心底实在并不寄予厚望。需知吹牛不用本钱,人家随便说说,我们就随便听听得了,别那么扫兴追问基础在哪里?计划是什么?

今年我国将迎来独立六十周年。记得林伯伯说过,1957年马来亚的经济在亚洲排第二。今天排第几?反正绝对不是第一,也肯定不会是第二。为什么当家作主后还不如当殖民地的时候?怎么回事?谁该负责?别人要怎么想我可管不着,不过我还是很坚决认为政府原本就是负责表演魔术的。六十年前取得独立时,大家应该都觉得前途是充满希望的吧?希望啊!你看到啦?

今天呢?“高收入国”的希望你看到啦?来!大家一起喊:“没……有……啦!”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身份转变》/周嘉惠(马来西亚)


一个人的风格再怎么一成不变,他总应该因为身份的转变而有所改变。真要做到“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境界,其实不太容易办到,哪怕只是做做样子,神不似,至少形也需要接近普遍的想象,大家才会安心。

譬如,我们可以沈默到惜字如金的程度,但是一旦当上教师,如果在教室里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那是不行的。要不请开金口,要不请自行走路,别指望两全其美。我们可以潇洒到不修边幅,甚至吊儿郎当的地步,但是一朝为人父或为人母,在小朋友面前是不是多少也该收敛一些?即使不顾自己的形象,也该考虑会不会带给孩子童年阴影吧?

为了我们的身份的转变而改变自己,其实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这是针对自己的改变而言,如果提供机会让其他人也能够表现这种责任感,岂不是在成人之美吗?那倒不一定。

我国柔佛州一家私立宗教学校,发生助理舍监用塑料水管打学生,最后导致一名学生哈末达吉阿敏(Thaqif Amin)因为感染而需要截肢,更不幸的是,该学生已于今天下午(4月26号)过世。据报道,该名29岁的助理舍监曾经坐过牢。是不是坐过牢的人都是十恶不赦,无药可救的坏蛋呢?他们是不是应该永远不再被社会信任?

如果冷静地去思考,相信一般人并不会认为坐过牢的人就该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这不是为了政治正确才说的漂亮话,也不是刀没刺到自己肉才说的风凉话。坐牢背后可能有千万种原因与苦衷,加上虽然坐牢这种赎罪的方式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认可,但在更好的方法实施之前,至少法律认为这就是公平的。不过,我们同时也应该牢记,坐牢不代表一定就痛改前非。

出了监狱的前囚犯,身份转变了,我们却要如何看待这些人?我个人的看法是,永远把标签贴在他们身上固然不公平,但完全忘记他们的过去也不正确,特别是在没有妥当的监督下把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孩子放任给他们管理,那可是多严重的失责?

为人父母者都知道,我们并没有因为孩子出生就在一夕之间变成圣人。那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是想发扬什么价值观?尊师重道是亚洲人的传统,但是每个老师真的都可以和孔子相提并论吗?身份转变对重视这个身份的人来说,或许需要作出实质的改变来呼应才感觉心安理得。然而,如果不那么重视这个身份,仅仅作出表皮的改变以方便达到目的也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们不能以为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所有人也会同样视为理所当然。这个世界没有这么简单。不要迷信身份,实际上那只是一层外皮。我们尊重某些身份,但同时也要仔细“听其言,观其行”,盲目尊重吓人的身份对自己没有好处。这世界太不正常了,凡事小心一点还是必要的。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人间天堂快变成炼狱了……》/徐嘉亮(马来西亚)


各位看官,五年前,小弟应《南洋商报》之邀,写了一篇有关马来西亚环境污染的文章。今天,当我们重看这篇文章,情况是否越来越好,还是我们已活在一个“人间炼狱”?且看下文:

话说唐僧师徒得道成佛后,好久都没聚首了。悟空最近闷得发慌,于是约了以往取经的师兄弟到“人间天堂”去走一遭。

“猴哥,好久不见。呵……呵……人间天堂可有美食佳酿?不然,我不如在窝里睡大觉。”“你,你,你这头死懒猪,真是猪性不改!但话说回头,人间天堂可是四季如春,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蔚蓝的天空,清澈的水源,人民和睦共处。哈!最重要的是那里盛产各式各样的水果,美味极了!”

说时迟,那时快,八戒早已拉着沙僧的手,驾上云头,往美食而去。“喂!你这贪吃的滑头,倒比我老孙更急性!好!看谁先到。”

“哇!到啦,到啦!一片青绿色的,好不壮观啊!咦,死猴头,怎么这里的人都穿上青衣,青裤?干什么呢?”“大师兄,他们聚集一块儿,难道有妖怪出没,现在向天祈求平安?”“别急,别急,让我先下去打听,打听。”

于是,悟空摇身一变,一个身着青衣,驻着拐杖的老汉向人群走去。“这位小哥,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所为何事啊?”“老人家,天气热,快坐坐,喝口水解渴。你有所不知,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只为了一件事——把莱纳斯赶回澳州去!”“ 莱纳斯?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它是一间生产及提炼稀土的公司。稀土的放射性毒物,无色无味,比任何的妖怪更难缠。你看那位大婶的儿子,一出世就五体不全,脑袋智障,全拜当年在霹雳红坭山的辐射所赐。我的父亲当年也是因为常接触稀土废料而患癌致死。”

“年青人,这事情不是很简单吗?只要上报朝廷,确保这外来的生意人不会把废料丢置在这里,或是打发他们回去,不就得了嘛。”“你说得倒是简单,只可惜朝廷中官官相护,还未确保稀土提炼厂的安全,就早已发出临时营运执照。你有你的反对,它依然日夜赶工,造厂提炼稀土。我们坚决反对提炼稀土,还被当成卖国贼呢!假如到处都是辐射,这里就会变成人间炼狱,我们该何去何从呢?唉!我们这些蚁民可是无可奈何呀……”

“咦,你们不是有一位贤明的最高领导人,常常强调以人民为先吗?赶紧向他报告,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嘿!他是最佳演员,这里听取民意,那里还不是照样批准建厂。每天只会说我们受到了反对党的愚弄,又说这只是地方性的小课题。”

“岂有此理!气死我啦!连我也受骗了。看我如何教训他?!咦,不对。现在应该是民主法治的社会,你们不是有权利用手中的一票去选出贤明的领袖吗?”“对呀,老人家。我们在这里聚会就是为了唤醒大家的公民责任,为孩子留下一个美丽的国家啊!”“保护环境!反稀土有理!……”(咦,刚才那老人家哪里去了?)

猪八戒唧唧咕咕地怨到:“死弼马温,都什么时辰了,还未问完。”“呆子,又说我什么来着?”接着,悟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两位师弟。“猴哥,看来现在的人比我更会吃,连钱也照吃不误啊!我们该怎么帮可怜的人民呢?”“憨货,人间事,哪用我们出手,更何况那里的人民已有醒觉,懂得运用手中的一票。老沙,八戒,今天就由我老孙作东道,请你俩到花果山去吃杯椰酒。走吧!”“死猴头,等等我啊……”

后续:
根据《东方网》在2016年12月09日的报导,莱纳斯已在去年9月获得大马原子能执照局发出的全面营运执照(FOSL),以便继续经营多3年,直到2019年。此时莱纳斯已得以延续,那头实施了一年多的采铝矿禁令又快被解禁(https://news.smm.cn/news/100731123)。又到了五年一度的大选期,健忘的大马子民们,您真的懂得运用手中神圣的一票吗?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变、变、变》/甘思明(马来西亚)


“变”这个字,爱它的人很多,然而恨它的人也不少。

“变”渗透了我们生活中的每个层面,也成了热门的生存方式,如“变则通”、“随机应变”等耳熟能详的“金句”。当生命“多变”已成为事实,怎么办?

现在什么都讲“E”:E-mail、E-Filing、E-Banking。甚至连我这古老的律师行业在陈词时也得做E-submission!

再看其他行业,从传统胶片摄影转变成数码摄影,淘汰了一代的专业摄影家。现在人人都是“摄影家”。电脑技术成了魔术棒,天马行空,几乎无所不能。技术(technicality)的确是提升了许多许多,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可是内涵(substance)方面是否同样的提升了很多我个人却有所保留。有些“大作”甚至可以用“不知所谓”来形容。具体一点的说,一只在空中的飞鸟照片可能有两颗太阳同时照着吗(太阳同时照着鸟的侧面和背面,一种自然界中不可能出现的现象)?这种照片只有技巧,没有逻辑。

印刷这门行业,从传统(排版、打字、分色)演变到数码印刷,也淘汰了一代印刷与相关行业的专业人士,如分色(colour separation)公司就被逼关门大吉。

当然,也有行业在“变”中获益,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GST(消费税)来了,会计樓几乎都发了一个不小的“乱世财”,顺应推出的各种软件大卖,大家赚个盆满钵满,不亦乐乎!然而商家们却是苦不堪言,花了几万令吉买了会计系统,还得随时面对相关部门的“拜访”,还可能请你回去“喝茶”谈GST事宜。

还有其他的“变”吗?还有还有。从前的孩子玩石子,到山溪抓小鱼;现在的孩子玩电脑,到网上打外星人。至于现在的小孩是否比从前的小孩更快乐?我不知道,但有所保留。

从前没有电脑字典,书包里装的是一本厚厚的字典(其实念华校的学生不止一本,而是两三本:中文字典、英文字典和马来文字典)。现在可轻松多了,一本如手机般大小的电脑字典就搞定。可是现在学生们的语文能力是否比上一代强却值得商榷。

有人提出“人心不变”。我想如果从人性方面来探讨,中国人似乎分为两极,即“性本善”与“性本恶”。而“三岁定八十”论好像又否定了上述两极论。“性善”、“性恶”论是个大题目,还是谈谈别的吧。

在现实中,凡事都在变,人在变,事也在变。问题是:“变成怎样了?”

我们的思想在变、生活在变、体型在变、年龄在变,爱情也在变,由少年的热恋变成老年的相伴,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爱情变成亲情,这是热恋中男女难以想象的一回事。沈从文先生这种能在七十岁还给老伴写情书的人实在太少了。同样的,一个七十岁的老婆还能给予老公崇拜眼神的也不多。一些改变令人感觉无奈,可却又是事实。

“变”是好事或坏事,有时取决于客观事实,有时取决于主观眼光。譬如生老病死谁也逃不了,我们可以用种种方式去诠释生与死:原罪、解脱、轮回等等。而我个人觉得庄子提出了一个令人舒服的说法。在《庄子•至乐》中,庄子的妻子死了,而他却鼓盆而歌。其好友看不过眼,责问他在干啥?庄子说生命的变化有如春夏秋冬,乃大自然的规律,无需悲伤她生命的终结。当然庄子所提出的生命终结时回归自然的说法不一定符合每个人的意愿与胃口,可我认为他在生死问题上提供了一个乐观的视角。在一个人面对生命中最大的转变(由生到死)时,化解他对死亡的恐惧与感伤。

说到底,一个人死后会变成什么谁能说得准?

摄影:甘思明(马来西亚)

《镜璇剪史》/郑敬璇(马来西亚)


从远古至今,是谁结了绳头?
随意编织,不要编织了,
沿着绳回去,回到上游去。
从哪一年传来的风?
红蓝紫,红蓝紫,在黑里涌动,
把你们的现象全部吞没。
是谁引来的万劫不复?水面上那盏虚无缥缈的灯!
水火不相容,切开那一片
两瓣便永无回融之日啊。

鬼寻找鬼的证据。
那年春夜,找到了
那只凶器。证明未来会滴血
啊,心很亮,很亮。
祭祀羊神,把血打翻,
被弯割的怨孩呼天震地,
赫,你缝不起来,缝不起来。
天使和恶魔,
用同一抹红砂,精心勾勒
旋轮上的每一刹细腻起伏。
第一撮毛发就是那笔开头。

天上绣着十万八千里的污秽,
地下载着九万六千年的残疤。
捕捉未来的花蝴蝶,
把它冰封冻结,是一种善良。
宙神用星尘雕刻了一整个夜空的星斗,
一夜之间,
绚丽的全部陨落。
分崩离析,碎裂万千,
光晕徐徐穿越长宇:
城镇,目光,和仙女。

血淋淋的天,
没有预告的夜幕降临。

摄影:Nick Wu(台湾)

附:如果读者有所要求,我们才来解谜。(周嘉惠)

《成年》/李光柱(中国)


【导语:“人工智能”与“文艺复兴”;“脉冲星计时阵”与“外太空大航海”】

【成年】
在成年的关头会经历这样一个短暂的时刻:瞥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浑身散发着少年的幼稚、聪明和不羁的、小混蛋的气息,时刻都在伤害别人却不自知。突然感觉自己该告别这种德性了。这个时候他/她有两种选择,努力向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的方向转变,或者继续假装无辜地像小混蛋一样活着,自私、自以为是、manipulative、倔强、冲动,并在下半生把自己活成一个孤独的老混蛋。

【美德】
美德的失去,发生于一次又一次的忏悔——为拥有美德而忏悔——的时刻。诚实的人发现不能再这样继续诚实下去了,善良的人发现不能再这样继续善良下去了,勇敢的人发现不能再这样继续勇敢下去了。美德的再次获得,来自一个又一个顿悟的瞬间。那种顿悟就是,虽然对整个的美好旧时光感到抱歉,但仍然要努力向前。

【爱情】
十恶不赦的人,给他死刑只会再增加他造的罪恶。为了把惩治邪恶的沉没成本降至最低,最好的方式是给他安乐死。如是我闻。我们许多人都会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开始犯错而不自知。旁观者清,但已经没法让他回头。唯有高明的向导不动声色地继续指引他向前,直至抵达那安乐之地。

【环境】
当物体变得足够小,距离就失去了意义。当物体变得足够大,时间就失去了意义。当心外无物,时空就失去了意义。以上是古典时代心灵与时空的辩证法。但正如有人说过,如果苏格拉底活到今天,他将不得不放弃思考人,转而思考环境问题,成为一个环境哲学家。时至今日,时空问题早已经随着人的问题的终结而终结了——“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虽然“后古典时代”的人们一直努力在以“增量改革”的方式复活这个问题。结果是:对女性的抬高和赞美已经到了荒谬不实的程度;为邪恶的辩护还在无望地继续;“人工智能”和“脉冲星计时阵”在重启“文艺复兴”和开启外太空大航海时代方面暗渡陈仓。这一切就像一幅道林.格雷的画像。事实就是,人类再也不能像一个小混蛋那样无忧无虑、自私、倔强了,虽然这让人永远失去了英雄时代的幻想。人类已经成年,而他们面对的唯一问题是环境问题。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环境伦理将在很长时间段内,甚至永远地覆盖人的伦理,直到人的伦理重新萌芽。而在此期间,善与恶停止争斗,取而代之的是一心向善的人与危言耸听的人的喋喋不休。

摄影:台湾阿里山樱花 Nick Wu(台湾)

《画像里的她》/李锦荣(马来西亚)


我想不需要上红色了吧?
嘴唇的颜色应该搭配得刚刚好
也许她的轮廓要再加深一点点
但这样会不会很不自然
如果拿捏得不妥当,那就完了

其实她很美
迷蒙的眼神 浅浅的微笑
已经可以让我欣赏很久
只是我不明白
为什么她不是我要的女人

试着说服自己去接受
相信当下是美好的
只会让心中少了澎湃
多了纠结
和莫名涌上心头的遗憾

后来
我向自己讨了累积已久的勇气
然后在嘴角上点缀了一点红
在脸颊两旁叛逆地加深了影子
也不经她同意画上了鱼尾纹

这时的我不再欣赏她的美
嘴角的红色还好
脸颊的轮廓的确画得有些牵强
鱼尾纹是明显的缺陷
一切变得如此不完美
我放下了画笔
因为满足了
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下名字和日期
和一行字:
我最爱的女人和自己

后来的红色、轮廓和鱼尾纹
是一次冒险
欣慰的是
放弃了完美和刚刚好
收获是缺陷和不后悔

有几次的改变也是如此
在变和不变的边缘犹豫
缺少的永远不会是理由
而是奋不顾身的勇气
和接受改变后的她

那你的她
现在怎样了?

摄影:东京的樱花 陈保伶(马来西亚)

《月圆之夜》/练鱼(马来西亚)


“月这么圆,应该是十五了吧?” 我抬头看了看。

雨后一轮明月高挂,把平时显得有点阴暗的公园小径,照得皎洁如霜。湿漉漉的草地上那些细细的水珠,把那月光一粒粒的折射成一片朦胧的、薄薄淡淡的银雾,覆盖在大地上,非常好看。
公园的位置,刚好在地铁站与老家之间,那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平时我会在地铁站下车,然后搭乘接驳车绕一圈回家。可今天因为参加同学会,兴高采烈,忘了时间。结果赶上了地铁却错过了最后一班接驳车。

为了赶在午夜门禁前到家,我两步当三步,用接近小跑的速度,从离家最近的地铁站下车,经过公园,往家的方向奔去。

我家的规矩是,无论是谁,只要过了门禁时间,老爸是会惩罚的。惩罚不外是被禁闭一个月不能和朋友外出、否则就是扣零用钱,严重一点的话,两者兼施。

****

沿着公园小径,绕过人工湖,左手边有一片被密密麻麻的榕树围绕着的一片草地。草地不大,大概可以容纳二、三十人。附近的大妈大叔们早上相约在此耍太极、做早操。傍晚时分,小朋友们会来这儿踢足球什么的。

对公园这一区,平日鲜少经过,主要是因为离家是有点距离,用走的话,会相当的累!要不是今日错过班车和赶门禁,一般绝不会考虑走公园路回家。

****

今日稍早是小胖出国念书前的同学聚餐,地点是学校附近的麦当当。中学时,小胖省吃省用,同学以为他是普通人家,谁知毕业后,他是第一个出国,大家顿时满地找眼镜片。

刘老大一副“早知道”的样子说,“你看他,省吃到这个程度还能胖成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家是土豪!”咱们回他一脸敬佩的模样,再加一个like手势。

同学毕业后难得有机会相聚,大家踊跃出席,班上接近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来了。从初中一年级结怨到毕业、老死不相往来的班上两大美女小倩和蓉蓉也赏脸出席。美女分两大阵营,没骨气的男生像苍蝇般的围绕在那两堆美女转来转去。

我们几个样子长得抱歉、课业又普通的女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薯条谈谈心。说说各自的学院生活,大家哈哈哈的笑成一团。薯条吃完,便去柜台排队点餐。

我点了猪堡包、炸鸡块和可乐。“你喜欢猪?”一起排队的小胖问。“来麦当当就是要吃猪堡包,就好像你去肯鸡鸡就是吃炸鸡一样自然。”我转头对他说。

排队等餐时,小胖和我有的没的聊了一堆出国的事情。当时小胖还问了几个无厘头的问题,他说,“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像鹿?”、“大眼美女小倩的眼睛,你觉得有没有像猫头鹰?”、“从旁边看,蓉蓉是不是像狐狸?”

“我觉得你像猪!”我回了他一句,头也不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要不是下了一场雨,提醒我天色已晚,我可能还在麦当当和朋友谈天。也因为这场雨,现在公园路湿湿滑滑的,很不好走。

一团火!

接近榕树草地时,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团火,在草场中间忽明忽暗的。“是谁呀?”我心里充满好奇,“这么晚,三更半夜的,会是谁呀?”人说好奇杀死猫,我不是猫,但我很好奇。于是蹲下身子,躲入草丛,往火光处慢慢地移动,想探个究竟。

那团忽明忽暗的火,同时也在移动。

就在此时,背后有个声音,“我是第一个到呀?”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深呼吸,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没有人,只有一匹斑马。“公园里什么时候有斑马呀?!” 心里喊道,“谁家的斑马走失了!?”

“老熊,我看到你了!”斑马对着它对面的榕树丛,高声呼叫。然后,像人类般的,用后脚直立,高举右前肢,向对面的一只大熊打招呼。

“啊!好久不见呀!”大熊回道。是一头大母熊。

这时的我,惊讶到双脚已不听使唤,蹲不住了。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靠着榕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接下来不久,四面八方来了不少动物,来了一只大猪、一头牛、一只大狗,狮子、狐狸,拿着那团火把的猴子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每一物种各一只,它们围着猴子的火把,坐了下来。

动物们坐下来后便开始认真地讨论东西。

****

“我们首先还是要谴责狼和蝙蝠!”大熊说。“对。”“对!”“对!”“对。” 其它动物附和着。

“他们不遵守咱们“变身族”的族规,特立独行,在人前人后随意变身!吓坏人类,破坏咱们的良好形象!”

“我们要惩罚它们。”“对对,大熊去一拳给它们死!”变身族哄堂大笑。各种动物的不同音频的高低笑声混合在一起,很是刺耳。

吵闹一阵子,它们便讨论该如何把议决交到狼和蝙蝠手上。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踊跃发言,一片乱哄哄。

“我受够了人类!”猪忽然说,“我要革命!”

大家顿时静了下来。大狗看着犀牛,狐狸看着长颈鹿,大家用狡黠的眼神相视,却无言。“老猪,令公子呢?今天没来?”狮子问。“小犬今天有同学聚餐,不能来。”大猪骄傲地说。一只猪称自己的孩子“小犬”……“它下个月要出国念书了。”“有联络到当地的变身猪一族帮忙吗?”“有有,当地还能提供我们每年八月十五月圆时,被强迫变身时的特别住宿呢。”“太好了,可以让我儿子一起去吗?”狮子问。

大家大笑,“狮子,你想叫令公子把小猪猪全部吃光光呀?”,“东方猪和西方猪一起吃?”
“我要革命!”老猪继续要求。“我受够了人类!我动议消灭人类!”动物们至此,便顺着老猪的要求,配合它开始讨论明天的革命大计。它们商量狮子们该如何去攻击警察局,长颈鹿应如何去把交通灯打坏,大象族怎样去军营把飞机踩烂……

动物们眉飞色舞的在拟定各种方案……

****

双脚终于能活动了。慢慢地我趴下身体,后退着爬离榕树丛。退到一定的安全距离,便起立转身,拔腿就跑!

“有人!”大狗喊道。动物们倾巢而出,随着大狗跑的方向,往我这儿追来。我拼尽全力,不要命地往前跑。动物们的声音在我身后此起彼落,我没命地在跑。突然脚下打了一个滑,重心一个不稳,便往前趴了下去。

然后就不省人事。

****

“铃铃铃铃!!”闹钟在响。

我伸手按停闹钟。睁开双眼,发现睡在自己的床上。

头很痛。

窗外,一切如常。交通灯在闪烁,警察叔叔在巡逻。“下楼吃早餐啦!”老妈在楼下喊道。
“这是一场梦吧?”照照镜子,可头上有包扎着的伤口,还在痛。

小花卷成一团、缩在它自己的小毛毯内睡觉。我摸摸它的头,它看着我“喵”了一声,然后跳上窗台看我盥洗。

“这肯定是一场梦!”对着镜子我整理衣饰,扎起马尾,背起书包准备下楼吃早餐上课去。经过小花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好像有些不一样,可是又说不出哪儿不同。于是回头看了看它。小花没有看我,它自个儿在发呆,然后舔自己的手掌。“那是一场梦!”我笑了笑,转身开门离去。

“那不是一场梦。”小花用眼角瞄一瞄我,“你不会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别人吧?”

摄影:Nick Wu(台湾)

《不变之变》/江扬(丹麦)


科技日新月异,社会不停革新。步入新媒体时代,人们面对的世界更加瞬息万变。手中的电子设备永远迫不及待地更新换代,每天的热点资讯还未细究就已被更新的头条所覆盖。我们正生存于一个时刻求变的社会,环境、观念、人心都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巨变,包括我们自身,也忙着自我调适、自我修正,以便跟上这个时代随时转向的浪头。尽管周遭充斥着焦躁不安,但如若重返相对静止、封闭的农业社会,大概多数人是不会同意的。早有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谈到,由于社会和技术的变革,中国的社会正从传统的“匮乏经济”转变为“丰裕经济”。人们热衷于种种改变,正因为变动中的生活营造出欣欣向荣的假象,让人产生一种挥别过去、迎向未来的虚荣感,它使人有充分的理由去相信自己正怀揣着成功学的信条,在变身为人生赢家的康庄道路上昂首疾行。

我们真的走在变得更好的道路上么?确实,现代人的物质条件大幅改善,感官享乐更加丰富多元。各类商家急于取悦消费者,媒体也以娱乐大众为天职。我们活在从未有过的便利以及食物链顶端的想象中。但另一方面,现代人对于“亚健康”这样的词汇不再陌生,强迫症、狂躁症、抑郁症、手机依赖症正成为现代社会的常见心理疾病。现代人变得更孤独,更冷漠,更缺乏安全感。此外,快节奏的现代生活看似琳琅满目,多姿多彩,却常常显得单调无趣。今天我们外出旅行,如果没有地标性建筑,很难判断身处何地。城市景观日渐趋同,类似的商业综合体和品牌连锁店矗立街头,城市之间的区分度越来越低。现代生活的日常审美已被诟病多时,大到建筑样式、室内装修,小到爆款服装、各类街头标识的酷炫风。越具有视觉冲击力越意味着粗陋恶俗,以及浸淫其中越来越麻木的大众。

这样的改变令人沮丧。历史上,我们对美的理解和阐释并非如此粗鄙。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归纳过,中国美学史上出现过两种不同的美的形态,一是“错彩镂金,雕缋满眼”,另一种是“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前者是极尽繁复铺陈之美,比如阿房宫,比如汉赋;后者则删繁就简,如宋瓷的釉色,如王维的田园诗、倪云林笔下的山水,以平淡纯然为美,在魏晋之后被视为更高境界的美学追求。可惜今人之审美,既非错彩镂金,也非清水芙蓉,相较古人的美学理想可谓谬以千里。于是时下民国热,复古热的大行其道便不难理解了。我们无限感怀过往,因为存在于记忆中的事物总是欢愉的,如同“老年人回忆起三十年前的月亮,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张爱玲)

木心的《从前慢》写到: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诗所描绘的情境仿佛是一个凝滞的时空,舒缓、静谧。人际关系也尚未被物质生活所冲淡,它绵长而有温度。这是一种不变的美,却如大江东去,永不复返。时代的车轮裹挟着我们一路狂奔,千变万化的生活成为无法改变的常态。直到我们疲于应付,狼狈不堪,才开始意识到一味求变实在有失偏狭。变与不变并非简单粗暴的黑白对立,变化并非就是进化,不变也并不意味着守旧和落后。只不过,文人式的感伤无足轻重,怀旧更是常常沦为小资情调的意淫。一切都已经无法停止,永远不变的只剩改变本身,空余无处安放的灵魂逡巡于日渐褪色的旧时美好,吊古伤今。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葛藤露布与流行坎止之间》/李名冠(马来西亚)


一个“变”字,道理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感触更是无奈。

有人说“世事唯一不变的是时刻在变”。要质疑这说法,其实很容易:若说“一直在变”为“不变的规律”,那是站在“规律”的层面来思考的;而所谓的“规律”,都是从相关现象归纳提炼出来的。我们用《维摩诘所说经》中维摩诘菩萨的口吻质问道“过去耶?未来耶?现在耶?若过去生,过去生已灭;若未来生,未来生未至;若现在生,现在生无住”,阿伊哟喂,当代许多“规律”这玩意儿(尤其是现代“砖”家在舒适的环境下研究出来的),欠缺意义上真正的“全面”,细究之下,多多少少充满水分及诳语!

若您为我贴上标签,说我“反规律”(甚至“反智”、“反人类”),我倒不愿意回应。大家见过蚂蚁吧?它们基本上只有二度空间思维。我们常觉得蚂蚁很笨,只要在用手指在它们“行军”的路线上划一划,它们就找不到去路。很多时候,我倒觉得周遭出现挺多一心“拥抱规律”的蚂蚁们。

若说我是不“尊重”规律、放浪形骸或不容于俗的“野人”,我也懒得睬你。兴许可以这样说:许多思维简化、孤独自卑、纵情纵性的人,却往往是那些“听风就是雨”、三句不离所谓“从几页泛黄废书中或者泛滥的FB资讯中受到极度熏陶”进而仿佛“学富五车”且自以为是的、热衷组织“小群”的、热爱“二分法”的,或动辄只会指责别人“被洗脑”而实际上是自己“被人卖了还帮卖主数钞票”的人们!

了解与接受所谓的“评价”之前,还需仔细研究相关的“评价人”是否“够格儿”(面带微笑而望之俨然的裁判兴许已是私囊已饱或另有“隐议程”的)。同理,拥抱“规律”之前,我们是否深刻地洞察规律阐扬者的“水分”与“可拍砖”(非“专”)之嗤!近人廖仲恺所谓“鼠肝虫臂唯天命,马勃牛溲称异才”(《壬戌六月禁锢中闻变有感》之一),对映现代“娱乐至死”氛围中的那些忽然成为“网红”的“马勃牛溲”,总让人不禁会心一笑。(看到“社交平台”上太多未经思索的“转发”,“肉麻当有趣”,甚至事实上是在“炫耀”自己那福楼拜意谓的“愚蠢”,兴许,规律就是人们的惰性与恶性所展现出来的“幸福感”或“小确幸”。)

《易》有三义:简易、变易、不易。(亲,不要只读懂文字!)平生最怕一些抱着古书或罗盘,告诉你“该怎么怎么”、“不能怎么怎么”,追问到最后,他们只会总结说“书是这样讲的”之“神仙放屁”者!现代资讯发达,太多的“书”等着人们去读,“读书”,不在于能装满几辆车,更不在于“学位”有多高(太多以假乱真的“硕士”与“博士”),而在于学习的态度、目的、心境及本性之“善”,才可以“读通”!

读不通者,葛藤露布(禅宗用语),纠缠在葛藤一般纠结纷乱的道理之中,还自以为是,处处“露布”宣扬,自诩为“专家”;而真正读通事理者,则一般只会微笑而已,流行坎止,随波逐流,心想:何必与蚂蚁较劲呢?!您说是吗?呵呵呵呵呵……

摄影:李嘉永(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