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版主周先生/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学文集》走过来已经十年了?我怎么没这个感觉?但这是人文网页《学文集》版主周先生告诉我说。当初约定的十年期限截止到今年年底。版主说的不会错,因为这十年来,每天每篇文章都是经过他的编审传到马来西亚的网页平台上去的。

    我跟版主认识是在十多年前,我的留学生高级班汉语写作课堂上。第一堂课必定要通过学生写的作文,了解清楚学生的汉语写作水平。写一篇作文,作文的选题、内容自定,可以写自己、写家庭、写风景、写故事,描述一件物品,只是要求字数在400以上。回家批改时发现有一篇作文是时事杂评,一个字也改不了,文章已经达到了发表的水平。

第二次上课前,我找到了这个同学,是个马来西亚的华裔学生。我对他说,你的写作水平已经是高级的高级了,要他别来上我的写作课。他说不行,学院要求他的成绩里有两个汉语学分。我又要他不用来上课,只要每两周给我一篇文章,我就算他上课出席,代他签到。因为我教的这个高班,学生的汉语写作水平,实际上,还只有中国小学四五年级生的中下水平,甚至不及。他的存在给我在选用范文上,要带来极大的麻烦。我以为他一定会很高兴接受我的建议,要知道我这样决定也是带有一定的风险性,因为学院的教学纪律规则里没有这样的条例。

第三次上课,发现他仍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我问他为什么还来上课,他说还是听听吧。他要上课,我不能拒绝。我又跟他说,只要你上课不跟别人讲话,你听课也好,看自己的书也好,都没关系。其实,他不会跟任何同学讲话,看上去,他的年纪至少要比别的同学大一轮以上,再说,他这次来浙大,是来人文学院读哲学博士的,跟那些高中生孩子来进修汉语,不在一条线上,与他们又有什么可谈?

一个学期以后,他取得两个学分,留下了对老师的尊敬,离开了国际教育学院。不过我俩成了朋友。他在马来西亚是个电力工程师,工作也在设计院(编按:顾问工程所Consulting Firm)。很好奇,一个工程师,为什么还要来读博士学位,而且还是人文科学中被誉为最尖端的,亦被当代年轻人认为是最没用的哲学博士。跟他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

毕业答辩完了,博士论文通过了,好像还差点被评上优秀论文。

他的博士论文《古希腊戏剧在中国的接受与影响研究》,对普通人来说,看题目可能就让人晕场。古希腊的悲剧、戏剧,仅戏剧中的人物名字就难以记忆。当代文科学生不知有多少人读过多少古希腊戏剧,还有翻译一堵隔墙,又有谁作过调查研究外国的戏剧对中国的影响和作用?何况他一个外国人。文革以前的中文外文系科,研究生很少,中外文学对比的学问也只是初试端倪,可以说很少有像他那样的选题做论文。论文写成出版,我请他送了我一本。不说别的,初初一翻,厉害呀,参考的中外文文献目录就占了33页。几乎论文的每一页内容中,都能发现你可能要用的资料性的材料及其出处,如果你是个要写有关戏剧范畴论文的文科学生,他的论文可以为你提供很多资料及启示。

版主先生回到马来西亚,仍然从事他的电力工程师营生,并没有因为学出了一个哲学博士学位而改行。可能会有人疑问,那他干嘛读这个博士呢?是啊,我也觉得他的行为很奇特。心想,这也许是他对文学极端宠爱放纵的行为过程吧。

不想他回国没久,从马来西亚给我传来一个信息及邀请:他要在马来西亚网页上建立一个平台《学文集》,每个月一个作文的话题,每天刊登一篇某人以此为题写的文章,只要围绕着这个话题,内容自选。如此,一个月就要有至少30个左右的笔者为《学文集》撰文。

他希望我也能参加,还声明说,这写作行为完全是公益性的,并要坚持十年。我好奇,他为什么要组建这么个平台?这是一件很费心费脑、费时费事,还不一定讨好的事情,还是业余的。他的回答让我有点吃惊:我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提高人们的人文知识、人文理念、人文思想。我很快就想到我的同乡前辈“迅哥儿”周树人先生,也很快就联系到他原来是马来西亚《南洋商报》时事评论专栏作者的身份。

那时,我已经退休,发挥余力也已经有几个年头了。正在设想该独立自由地过几年完全属于自己生活的美好前景,做些文字工作应该是静态生活的一部分,于是欣然接受。

虽然是个文科生,还凿凿有词地在课堂上给学生讲文章怎么写、怎么写,待拿到一个题目,实践起来,还是有点像面对高考文科卷上的作文题一样,要一番时间,搜寻大脑记忆层信息库里有关题目的材料。虽然走过的路和桥已经有点长了,喝过的酱醋酒茶也已不少,但有时拿到作文题目,还是让人思路卡顿,一时无从下笔,于是就会出现空白。

但是平台上不能开天窗,于是,常会因此让版主在深夜牺牲休息时间进行补白而愧疚。然后有非常惊奇版主超人的精力和意志是哪儿来的?跟常人一样,他每天得上班,每天早晚得接送两个孩子上学回家,碰到天灾人祸,还要为百姓用电照明加班加点(编按:其实,停电是电力公司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顾问工程师主要在解决工厂客户的各种电供问题,相对简单)。而《学文集》的文章,一天也不能少。要编审《学文集》文章的文字,要给文字配上插图,一旦缺少篇目,还要补写一篇,甚至两篇的。每晚几点能躺平呢?然而,这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十年(除了每年一月,算是放的休笔假),《学文集》硬是每天一篇不少(编按:后来看开了,偶尔开天窗的事是有的)地给广大关心、爱护《学文集》的读者们,分享来自各方笔者的心路历程或见识眼光。

于我,非常感谢版主为我提供了《学文集》这个平台。让我有了一次坚持十年做一件事的历练。让我有机会去梳理已经过去的无数人生碎片,重新去认识、思考、回味,不同时间段里、各种真善美和假恶丑人性的状态和本质。

即将与《学文集》再见,回过神来,确有不舍。有了这个平台,在过去的十年中,我的文章多了八九十篇,字数多了近20万。没了这个平台版主的推动,还会一个月一篇地写吗?说实话,文字是还会编排下去,但一个月一篇,不一定会遵循。人是很奇怪的,压力越大,越容易出成果。愿《学文集》精神永存!

《学文集》的精神不衰!消息传来,版主又有奇想,他要将平台交接给新版主。新版主将是个中学生,那么以后的笔者该是一群朝气蓬勃的新版主的同龄人?《学文集》将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将展示年轻人神速的思路,将描绘出幻境般的未来。愿版主心想事成,愿《学文集》凤凰涅槃,更发华章!

期待!

版主简历:

  • 1968年出生
  • 1990年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   电机系(电力组)                 本科
  • 1992年美国密西根工艺大学        电机系(电力组)                  硕士
  • 1992年开始在马来西亚设计院(顾问工程所)担任工程师至今
  • 2009年浙江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古代文学)   硕士
  • 2015年浙江大学                         哲学系(戏剧影视美学)         博士

附图说明:

  1. 爱荷华州立大学主图书馆,当年没事就在里面游荡。(摘自爱荷华州立大学官网)
  2. 密西根工艺大学校园,最前面那座红色建筑即电机系所在。在这里过了两年非常愉快且丰富的研究生生涯,以致兴起读博士的念头。(摘自《维基百科》)
  3. 浙江大学玉泉校区,当年就在这里上作者的写作课。(摘自《维基百科》)
  • 主题:《学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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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必然的,过程别忽视/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人类一定会灭亡,不是概率问题,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地球,包括整个太阳系一定会不复存在,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不少国家的科学家们,甚至个人会花费重金去月球、去火星探秘人类可否生存的环境和条件?那么地球毁灭了,人类是否会灭亡?未知。如果人类可以到月球上生存,当然那也只是少数人的事。听说火星上有类似地球上的物种资源,似乎人类也可以去火星上生存,自然这也是少数人的事。任何物质最后都要消亡殆尽,人类也是如此,即使到了月球或火星上。当然这还不是现在要讨论的事情。我们现在只谈人的物理性死亡。

作为个体人的生命,自然有灭亡的一天。一个北京故宫博物馆前馆长说:人生本来就是一个零。人本来就是从零归于零。死亡是自然之道,是人生发展之必然,任何人都逃脱不了,最后都要归于零的结果。可以说,个体人,一出生,从时间尺度上来说,他或她以后迈出的每一步就是向死亡前进的每一步。认可这一点,你就会对死亡有本质上的认识:一个人的生命不可能永久。即使将来科学发达了,人可以不死,但其实,那时的你,身上的血肉已经不是你父母给的,而是科学的能量替代了父母给你的血肉,那时的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而是科学的你。再说,科学制造的机械细胞就不会有老化和衰败吗?任何物质都是要消亡的,所谓的物质不灭定律,只是指物质的任何变化、化学反应和核反应都不能消除其质量,只是改变了它的原有形态或结构,所以被称为物质不灭定律。这一点,你难道在一茬又一茬的疫苗升级中、一代又一代的手机升级中感觉不到,理解不到吗?

人的本身是一定会死亡的。不仅人的肉体必定要死亡,即使是这个人的精神,如果这个人的载体——地球也毁灭了,那么这个人的一切实的、虚的,种种痕迹也就永远消亡了。就拿眼前的的实例来说,你可能还记得给你父母、你爷爷奶奶、你太祖父太祖母扫墓,有谁还记得太祖父太祖母的父母?所以死亡以后,还要留个墓地,实际上是多余的。你,能被多少代的后人所怀念?三四代以后的小辈跟你还有多少关系?他们都不认识你。说实在,你过世后,最多被家人怀念五六十年,除非你是不变朝代的烈士。

既然人生的结果是零,那么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有!

过程,人生的过程。

天地造化、父母精华,蕴育了你的生命,让你来到世界上,不是让你来等死的。斗转星移,天地运行,生命世界的生成、发展,尤其是人类的进化是需要地球上每个生命付出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付出的聪明才智积聚起来才得以延续和散发 。每一代人都在享受着上一辈人创造的社会财富,每一代人又都要为后代、为自己的生活去创造、去发展、去积累,世世代代循环反复,一直无穷,所以你又要敬畏生命,你的生命不是给你拿来任意践踏、随心所欲的;不能轻言死亡,因为每一个生命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大自然都赋有责任和义务。每个人的一生都承载了对社会的责任义务和对父母家人的责任义务,在死亡之前,你应该把自己身上的责任和义务回报给社会和父母家人,你的一生才完满,才有了意义,有了价值。你是社会和家族的一分子。

当然,你也是在为自己活一辈子。你从没有到有,你有认知世界,你有情感世界。对世界的认识从少到多,甚至有新的发现和发明。对情感的感受有爱、有怨,甚至有恨。在你的一生中,你有困难、有幸福、有忧愁、有欢乐。这一切,你都会尝遍,不用奇怪,因为人生就是甜酸苦辣,就是哲学。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当你认识到生活的本质,尤其当你基本上完成了对社会和家庭的责任和义务后,你自由了,生活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了,你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拿回到自己身上,你也应该认识到,你离死亡没有那么远了,这是客观,用不着回避。你只要好好儿地度过自己的晚年,对自己好一点,尽自己的能力,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你自己认为,你可以从容微笑地面对死亡,你这一生就是有意义、有价值,就是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了。

怎样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精彩,年轻时除了自己的努力,客观上还要有机遇和幸运,但到了晚年就全靠自己了。

  • 摄影:李嘉永(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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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有颗感恩的心/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对现在的孩子来说,这都是很陈旧的故事了,不过,我还活着,就是这辈子的事,弹指一挥间,六十多年过去了,然而一切的一切还在脑海里沉下又浮起。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去六中高中部报到时,教务处的老师给我看高中新生名单,我的名字已经被一条斜杠划去,并告诉我,划到郊区一个新建的民办中学高中部了。那时的民办,不是现在的民办。教务处的老师又交给我一张青年中学高中部新生报到单。不敢问,为什么有这样的变故。回到家里呆坐着,脑子里一会儿闪过大多数成绩是“优”的初中毕业成绩报告单,一会儿又飘过来一张微黄色的高中录取单,上面闪现着数字“37”元的学费,这是高于当时常人一个月的工资数。一直到傍晚,也没想象出父亲看到这张通知,会怎样对我。心里很想哭,但不能哭,我已是半大男子汉了。

晚上,低着头把高中录取通知单交到父亲手里。父亲沉默许久,当着弟妹和我殷殷地说了三句话:到学校向老师申请学费分期缴;生在这样的家庭,你们的前途自己去争取,你们的爹无能为力;不过,你们能考上大学,我即使倾家荡产也给你们读上去。

因为当时的社会以阶级斗争为纲,因为父亲是个棉布店的拼股老板,因为我们的家庭出身是资产阶级。

高中有得上了,我放下了一颗心,但又存放起这天晚上父亲的承允。

离城西二十多公里的郊区,有座不算高的塔基山。1958年,塔基山的山坡上出现了三组建筑群:几乎在山顶上,出现了四座长条型的泥墙大草房,大草房有两个门,每个门进去,左右两排竹条铺成的上下两层通铺,各四十八个床位。一座草房就可以安置九十六个学生;半山坡上是两排六座没有天花板的裸体瓦房,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是上课的教室、教师办公室和部分上课老师的临时寝室。山脚下是厨房和大礼堂,它们之间有一口井,井水是全校师生员工的生活用水。学校四周都是春天绿油油,秋天金灿灿的稻田。

这是该城市第一所全体学生集体住校但不用付房费的中学。这个学校没有围墙,只有一条稻田之间的田埂路,把这个貌似孤独的学校连到了偶有汽车奔驰的公路上。可以说这是这座城市最早的第一所没有围墙、校舍开放性的学校。塔基山上的青年中学高中部就像是广阔田野上的一艘诺亚方舟,这个比喻很有深意、浪漫并赋有哲理。

三年高中六个学期里,学生既要学习上课,又要参加校办耐火砖厂的劳动,还要管理山顶每个班几垄农田里的地瓜、南瓜、萝卜和青菜等作物。三年高中生活中,永远,最忘却不了的是我们有幸赶上了“大办工业、大办农业”的全民运动。全校停课,一部分同学建造小高炉,连轴日夜三班倒,不停地敲焦炭、敲铁矿石;盯着炉膛、查看是否有铁水流出。另一部分同学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抢收抢种抢时间。我们这代人,工农业劳动参加得多了去了,个个动手能力都很强。

虽然上课的时间不足,但我们的老师,水平都是高精尖的。

数学课张老师,常常穿着黑色的衣服,待学生非常和气,对其他老师尤其谦恭,但又不做作。那种形象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学生们向张老师问问题,就自然而然地很有礼貌。张老师的数学教的非常好,常常给我们解难题,男同学特别喜欢他、佩服他。男同学说,高考复习时,他出的几道题目,后来在高考题中,解题思路差不多。水平高吧。听说他当过牧师。奇怪,数学跟牧师有什么联系?他的英语也非常好,那倒是可以理解的。

生物课王老师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高高的个儿,有点儿弓背。脸长长的,眼睛很圆很大,有点突出,眼皮有好几层,最夸张的是他的嘴唇,让我想到鲁迅小说《故乡》中闰土的插画。他脸上常挂着一种任人摆布的神情,相反让学生不敢怠慢他。他上课说的话最少,最慢,但是讲得最细。听他的课,得有等待的耐心。那些植物细胞、动物细胞,那个草履虫,似乎都是他的最爱,我们很感动。

吴老师,年纪有点大了,原来是一所名校的英语老师,不知为什么来到了我们学校。操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很地道。他的着装在老师中是最为整洁并讲究,皮鞋雪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很光洁,显得很绅士。上课2分钟预备铃响了,他还站在教室门口吸烟,但是一打上课铃,他立刻把烟蒂掐灭,整一下衣摆,进入教室。精准、完美,印象太深了。

化学课姜老师,上他的课绝对不会打瞌睡,因为他讲课精神十足,声音很响。他上课很有条理,听过就懂了。大炼钢铁时,男同学就是拿着他编的教材,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进行,带着学生,好像在做物理课、化学课的实验。他本来是要去前苏联留学的,那时的留苏生很了不得,没想到一场肺结核,让他来到了塔基山。塔基山的学生因此有了一个好化学老师。改革开放后,他当上了管教育的副区长,这是事实,可不是吹的。

语文老师原是部队上热情满怀的文化教员。嗓门儿很大,在教学课文《谁是最可爱的人》时,似乎课堂上也充满了硝烟,令人难忘。

还有重在实际表现的政治课张老师,当同学们责疑他,为什么评判我的政治成绩是优秀时,他竟然反问同学们:你们有谁比他更积极地给班级的农作物浇水施肥了?张老师对我的肯定,给了我无限的温暖,增强了我的自信,极大地鼓舞我去不断地努力。

在如饥似渴地学习时段,遇到一群优秀的、注重客观事实而坚持事实的老师,这是人生的幸运。

高中毕业后,出身不好的我竟然考上了大学,虽然专业并不如意,但终究能读大学了。听说当时能不能考上大学,与学校在你的人事档案上有没有写上“此生宜录取”五个字直接有关。是谁?是谁在我的档案上写下了这五个字。让我父亲兑现了他的承诺,虽没有倾家荡产,不过也欠下了不少外债。

那时,大学毕业生的工作由国家统一分配。因为我的出身、因为与当时的造反派观点不同,甚至把我看成是“可能”的反革命。我被远离家乡,分配到大西北一个煤矿工作。沉思良久,安慰自己,土建与煤矿好像还有点联系,都要与深深浅浅的土地进行亲密地接触。原本要去建造水电站大坝或江湖水边的驳岸等水上建筑,现在要去干地上的工业建筑了。对于工作,那时不干就没有工作,没有吃饭钱。当时没有跳槽一说,所以不能不干。于是坐了两天多绿皮火车,到了黄土高原,在黄色的土地上,跟着这个师傅、那个师傅上高下低,爬电线杆、提升架,什么工种都做。几年下来,对地上的工业建筑,从初学到深谙,土建至各项设备的安装,烂熟于心,得到了煤矿领导、各工种师傅的肯定与赞扬,自己也觉得没有了刚开始时的心慌,内心感到很踏实,更庆幸自己有了踏踏实实、系统配套的一技之长。

改革开放以后,矿务局领导调我去搞从德国引进的综合机械化采煤设备的安装工作。

大家知道,传统的采煤就是在漆黑的坑道里打眼放炮,然后煤炭落地,挖煤工人用大板锹把煤锹上刮板运输机,再把煤倒上传送带,装到储煤仓,然后直接装车外运。为了发展经济,需要大规模地提高采煤功效,同时也为了改进工人井下作业的环境,陕西矿务局引进了德国产自动化综合采煤机组。这是整个陕西省煤炭系统的新生事物,谁也没有经历过。

凭着对新事物的好奇心,越难越想试试自己潜力的精神,我接下了这个任务。那些时间里,白天与工人师傅们一起开箱、运输、组装、分析学习设备结构与动作原理。晚上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翻译随机带来的两大箱原文资料、组织学习、分析讨论、解决白天碰到的问题,为第二天地面现场运转工作做好准备,几乎天天忙到深夜一两点。

准备了近半年时间,综合化自动采煤机组终于通过了地面验收、井下安装,正式投入了生产。

这个大项目的顺利完成,让我对当时惩罚性的分配有了新的认识。如果没分配到大西北,就接触不到这种大项目,开不了眼界,学不到新的科学技术。我得感谢啊,碰到了那么好的机会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家乡人才引进的政策诱惑着我,正逢组织上考虑送我去英国学习,我陷入了矛盾犹豫的旋涡。矿务局局长,一个三八老干部领导问我:

“你老家在哪儿?”

“杭州。”

“杭州?哪个地方的杭州?

“浙江杭州。”

“那不说了,杭州那地方我去过,好地方。回杭州吧!”他说完就拿起电话叫来了局两办主任,当着我的面,交代他:他要调回杭州的一切手续,由你主办。让他回家与父母一起过国庆节。

多么有魄力又有人情味儿的领导!就这么简单,我回到了家乡杭州,投入了一个民用建筑集团公司,搞起了民用建筑的设备安装工作。

设备安装处是个新建单位,从零干起,困难不少,但更能有步骤有条理地建立现代化管理的规范制度。工作比较顺利,一年一番,一年三番地为公司提高了产值利润。

从中又接触了建筑消防设施的安装问题。这是个比较复杂繁琐的项目,不同功能的建筑物有不同的消防安全要求,比如制造不同生产品的工厂、医院、学校、娱乐场所、宾馆以及普通居住的公寓,包括老人公寓,它们的消防设施各有特点和要求。经过几十年的摸索和学习,在消防安全设施安装的知识和技术方面,又打开了一个新界面。没想到自己又成了有关消防救援、质量技术监督方面专家库的专家。

如今我年近耄耋,开始享受晚年生活。在与家人,与朋友一起聊天,难免回忆自己一生的努力,得到的成就,其中不可能不提到帮助过我的这个领导、那个师傅,还有那群把我看成是技术高、有学问,肯干活、好相处的工友们。

人的一生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感谢父母不但给了我肉身,更重要的是还给了我积极上进、眼光高远、坚强乐观的性格与品质;感谢好老师给我们知识学问、学习的方法,还给我们自信、自强的力量,如何认识世界、认识别人、认识自己的方法;感谢朋友不让我们无助、不让我们寂寞孤独,好朋友还会与我共度患难,为我增加欢乐;我这一生还十分感谢国泰民安的和平生活,感谢社会为我们提供的生活、学习、工作的无数良机。

即使是逆境,我也很感谢,因为它给了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人生态度和在苦难中新生的力量,也使我相信“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打开了另一扇窗”的社会现实——因为把我分到了国家要大力开发的大西北、大三线、分到了八百里秦川的煤矿大单位,我才有机会参与了综合机械采煤机组的大项目、碰到了一批大气魄、大胸怀的大工人阶级,于是才有了“今天的我”。

社会上还有无数我不认识的人在为我的存在而劳作,我必须有颗感恩的心,我感谢他们!

  • 摄影:李嘉永(台湾)
  • 主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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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法奇山异水/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宋代王宰相(编按:王安石)曾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我想当个20天的“有志者”,不顾耄耋之年,毅然订了飞机票,与友一起同往新疆南北。

五彩滩:位于新疆北端阿勒泰地区的布尔津县境内,额尔齐斯河北岸。几乎所有人都说,这里最好看的时候是傍晚的阳光下,层层重叠成圆弧形、数不尽的滩头如大海的鲸鱼,纷纷昂着头迎向夕阳的波光,在一片红黄为底色的北岸的河滩上,呈现出五彩缤纷闪闪的绚丽幻景,但如果只是以此目接为乐,那就低估了五彩滩头的景观价值。

去五彩滩头必须沿着弯弯曲曲、四通八达的木筑栈道进入这片丹霞丘陵内地。独自走到一座山坡背面山脚下,陡然,耳边寂静,无一丝尘嚣,放眼望去,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没一个人影,视觉里只是一片洪荒。四周没有夕阳的光辉,头顶笼盖着一片混沌的灰色,似透明又不见底。瞬间,空灵的感觉弥漫了整个胸怀及至全身,尘世的烦心琐事,一扫而光,身心具轻,犹如要漂浮起来,走一步,腾跳一步,失重?来到了月球?这个感觉太令人震撼了。天地间总有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地方。让人轻松前行,唯在山水之间。

离开五彩滩时,最后一抹晚霞涂红了河南岸蜿蜒伸展的一带胡杨林,右手边出现了一块简陋的栏石,上有“额尔齐斯河源头”古色古香的几个字,匪夷所思的是这条河就像一条阴阳分界线,南岸的胡杨林郁郁葱葱,苍翠欲滴,没有一块红黄色的山石,北岸却尽是丹霞地貌的河滩丘陵山石,没有一丁点生命的绿色。而这南北之中,这么一缕缕几乎要干涸的溪水坑,又号称是新疆第二大河?偏造化者又赋其大任,它是中国唯一由东向西流淌的河流,流经哈萨克斯坦,进入俄罗斯境内称为鄂毕河,这条跨国河一直向北,壮大,流入了北冰洋。中国新疆阿尔泰山脚下流出的泉水竟然也是北冰洋大水的组成之一。无大无小、无多无少,积聚就是力量与才能。

山石、树木、水系与夕阳互相触摸、环绕,给人的不仅是色彩、形状,更是直入心际的神示、洗涤人心尘埃的哲理。进入五彩滩头不可随意,不可小觑!

朋友精心选择的游疆路线不同寻常,常人不走。走出喀纳斯湖,从贾登峪开始,沿着边境的国道219,一直在山里穿行,一路上各种色彩的山脉注礼相迎。我们在还没被人所周知的石头城逗留了半天。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太大了,走不过来。有各种人面像、陆地海洋的动物像,有单个的,群体的,看不胜看。在那看不到头、空荡荡、开阔无一其他人迹的石头山里,那种无须争斗的占有、那种那种随心所欲的登山享受、那种毫无拘束的悠闲是尘世绝无仅有的。

219国道两旁不是高山就是大草原,羊群、牛群,还有骆驼,一片片,一群群还是星星点点,甚至还在公路上与你抢道。它们的主人不是蒙古毡房好客的牧民,就是能歌善舞的哈萨克人。他们无一例外地请你走进他们的毡房,请喝奶茶,请尝酸奶疙瘩,久违尚古的纯朴令人感动!

赛里木湖  三天后,来到了清澈的赛里木湖水前。早就听人说赛里木湖是“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心想:眼泪一滴,这湖大不到哪里去。然眼前一看,大极了,望不到边,觉得除了拥抱着湖的天山山脉,就是眼前透明,泛着石英绿,一直铺延到远处、铅白和灰蓝的湖水。湖水是冰凉冰凉的,赛里木湖是新疆最大的高山冷水湖泊,名不虚传。开着车,走了半天,才看了它四分之一的外围。

赛里木湖来源于古老时代欧亚大陆斑块活动时构成的陷落湖。之所以水冷,是因为湖水除了来自周围天山山脉一些小河注入外,主要靠地下水补给。至于“大西洋的眼泪”之说,那是因为赛里木湖位于北面天山山脉西段,准噶尔盆地西南端,正好是西风的迎风坡,起源于墨西哥的大西洋充沛的暖湿气流经过赤道到西班牙,一路无阻,长驱直入新疆天山的喇叭口,一进入天山西边喇叭口,这股暖流就被三面升高的天山山脉阻挡而锁住,无可冲越而肆虐,大西洋的湿暖流只得流下伤心的眼泪,化气为水,以充沛的降水量,跻身赛里木湖水。大西洋暖流不是赛里木湖水的全部,只是一小部分。这是个浪漫的气候故事,却让人联想到:大洋大海也好,大江大河也好,伟岸者、宏大者都不是单一的个体所能形成的。面对不可测量宽阔的赛里木湖面,不免有点自行惭秽,想想自己一介布衣,无论是人生、事业,甚至身体,若是有所成绩,敢说只是凭靠自己的努力所能得到的?

唐布拉百里画廊  在新疆伊犁地区中天山西段南麓尼勒克境内315省道上。东起乔尔玛,西至唐布拉避暑山庄,约100多公里地段,称为百里画廊。至于“唐布拉”得名于县城东南 一个山沟东侧山梁上的几块硕大无比的岩块,其状恰似玉玺印章,哈萨克语“唐布拉”为大印章之意,故而得名“唐布拉百里画廊”。

新疆很大部分山峰是绚丽的丹霞地貌,山上几乎没有植披,而百里画廊一路上山川河流、森林草原、雪山湖泊,穿插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大片壮丽美观的天然画幅,绝然与众不同。

百里画廊处于喀什河谷地,阳光下一路傍着白色的喀什河水面展开:

时而远山草原,水边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俩小人影,一幅油画;

时而天苍苍山峰耸立,险石嶙峋,地茫茫湖水蜿蜒,星点白色毡房,一幅山水;

时而大片牧场草原、缀满鲜花,牛羊倘佯,牧人扬鞭策马,一幅水粉;

据说,河谷两侧的山峦中共有113条沟,温泉、湖泊、怪石、密林隐匿其中,数不胜数。你的眼光定格在那里,那里就是一幅令人心悦神驰的美画。然,最令人心动垂爱的是那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立于山石之间、草原之边,苍翠墨绿的天山雪岭云杉。

云杉,早就认识,但绿得如此端庄又典雅、亭亭玉立又俊美飘逸的天山雪岭云杉群体具象是第一次欣赏到。据说,雪岭云杉是天山林海中特有的一个树种,已有4000万年的生命历史,是天山上绿植的活化石。它们生长在海拔1400米-2700米的天山中段山脉,连绵不断,蜿蜒东西,用挺直的身躯排列,形成高大、广阔又优美的云杉林带,镶缀在草原边际或山石之间,像绿花边、绿宝石、绿珍珠,目接不暇。设想如果唐布拉百里画廊中没有了雪岭云杉,这画廊就会略显苍白无力,没了主心骨。画龙点睛,雪岭云杉就是百里画廊律动的生命之源,是唐布拉百里画廊的灵魂。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无论是土壤、山泥还是山脊巨石之中,雪岭云杉的根系都能从缝隙中深入地下,将树干不弯不斜、直直地牢固在陡坡、山巅之上,成为生命力极为顽强的典范。坚忍不拔呀!

此行,新疆伟岸奇特多彩的山、浩瀚无边碧绿的湖、山石间泛着白花的泉、肃穆又灵动的雪岭云杉,启开了我心路上的又一扇命门,展现出生命中最后路程的灿烂和光辉。

无山无水、无草无木,“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 附图摘自网络。
  • 说明:1)五彩滩。2)赛里木湖。3)唐布拉百里画廊
  • 主题: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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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误会?/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那个十年后,百废待兴,高校恢复了晋升职称的工作。一天,周老师突然被系主任二马教授传唤到办公室,了解他同教研室胡三行女士要申请晋升教授一事的情况。这位周老师还没学会如何与领导评述自己顶头上司的门道,直来直去地谈了自己的看法,还觉得自己讲得很客观,很实事求是。他对系主任说:胡女士是很努力的老师,如果教研室有教授名额,她应该是第一个得到,但当时很多比她资历深的外语专业老教师还没排上,这次评审中她可能还轮不上。对胡女士刚出的一本书,周老师的意见是:在前言后语中,她感谢了这个教授、那个教授,这个领导、那个领导,唯独没感谢同教研室的所有老师,因为她出版的那本书的前身——白皮书是全教研室老师一起在寒假里集中几天定稿的,而白皮书是那本出版书的基础。她也应该感谢全教研室的老师们。

不到一周,又一天,周老师又被系总支书记叫去谈了话。内容是周老师向系主任二马教授反映的情况有出入。书记还拿出胡三行女士交给他的备课笔记本,以证明出版的书是自己写的,但没有白皮书佐证。对这次领导找他的谈话,周老师感到很奇怪:组织上进行了解的内容,为什么当事人那么快就知道了?再说自己反应的内容被歪曲了。周老师没有说出版的书不是胡三行写的话。而且,白皮书教研室集体审稿是事实呀。周老师坚持以事实讲话,给总支书记拿出了白皮书,并且指出:了解的情况通到胡三行女士那里的情况是违反组织原则的,并表示以后组织上再来自己这里了解情况,不会再开口发表意见了。

胡三行女士对周老师对她唯一的一次评述,其反应像孩子手中的肥皂泡枪一样,连续不断地打出许多肥皂泡来:周老师原来是胡三行女士培养的入党候选人,亲自催促周老师写入党申请书。发生这件事后,她立刻让一个民主党派的老师入了党,周老师并不在乎;胡三行女士又对教研室的每一个老师选择性地讲述了周老师与系领导的谈话内容,教研室的老师有为周老师打抱不平的,告知周老师,并且对周老师说,你不是白皮书中的语法一章的第一撰写者吗?教研室副主任王先生看不过去了,找周老师谈话,要他找胡三行女士双方交流意见,消除一下误会。周老师说:“为什么要我去找她交流?她跟教研室每个老师都询问了这件事,唯独不与我这个当事人面谈,她是诚心想解决矛盾吗?既然整个教研室都知道了,我要求召开全教研室老师会议来澄清这个问题”。也许,王先生也不想找这个麻烦,问题不了了之。

但是肥皂泡还是不断地排放出来。周老师与一位老先生打算一起为学汉语的外国学生撰写一本学习中国文化的教材。周老师在一次全国会议上联系了北京的一家出版社,社长答应周老师详谈这一项目的选题计划。没想到出版社社长与胡三行老师是同乡,经胡三行女士一嘀咕,社长没再找周老师谈项目。胡三行女士还找了与周老师合作的那位老先生,老先生很诧异:那是我们一起讨论的课题,没什么问题呀。然后老先生问周老师,她是什么意思?周老师无言以告,报复?穿小鞋?无所谓啦,全国出版社那么多。后来周老师与那位老先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们合作的另一本汉英双解中国文化词语背景一书。

改革开放后,外国人又来到中国大陆各地的高校学习中文。周老师被外事处借调教授汉语,仍与胡三行女士做同事。一个学期后,周老师要求回到外语系中文教研室。但是对外汉语要成立固定教学单位,专职教师要固定下来,学校希望周老师留下来。周老师坦言:到哪里都可以,只是不愿与胡三行女士做同事。学校答应了周老师的意愿。从此周老师再也不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了。但还是有老师来向周老师传达胡三行女士在别人面前诋毁周老师的消息,周老师才不管呢,有本事当面来说,不是当面说的话,权当是说话人“放气”。

匪夷所思的是,胡三行退休以后,又来到周老师面前,要求与周老师一起申请科研项目。她说:申请项目是她的,只以周老师的名义申请,科研经费由她经管。周老师以他们研究方向不同为由,拒绝了。此人太会来事,吃不消。

矛盾也好,误会也好,周老师与胡三行女士之间的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周老师认为,如果是误会,双方会有急需解决误会的心情,如果一方颇为“你怎么敢?”并且唯恐火烧的不旺,上蹿下跳,那就不是误会。

想解除、想澄清误会,是友好范畴的美好情愫,不是每个人都会具有的良好品质。产生误会,原因兹多。有性格上的,有理解上的,最复杂麻烦的是第三方的传话。每个人对相同一句话的意思,都有自己主观色彩的接受性和理解力。传递给对方时,肯定离不开自己主观的功利性,以致失去对传话本身的客观认识。话,一经过转弯,其客观性必定会受到损伤。所以有什么误会最好是面对面讲开。否则就演变成矛盾。万一碰上个“中山狼”,就会引来狂轰乱炸的后果,遇到个不想多事的人,只能走“惹不起,躲得起”那条路。人性叵测呀。

会流行起来吗?/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关于流行不流行,眼下就想到两件流行不起来的事:

一件是垃圾分类。疫情开始的三四年前,在全市广大社区开始了垃圾分类的活动。于是在每个社区的角角落落都出现了红绿黄灰等不同颜色的塑料垃圾桶,要求每家在家里进行垃圾分类,然后根据识别分别扔到不同的垃圾箱里。

以邻为壑,这个成语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几千年以来世界上存在的这个社会恶习。发达国家虽然在自己国家内已经比较成功地进行了垃圾分类,但是他们仍然是“以邻国为壑”,这不,前几年我国就是接受成千万吨“洋垃圾”的口岸。现在好了,“洋垃圾”不进口了,我们也要垃圾分类了。

让社会文明,让每个公民养成文明的生活习惯。市政府和社区可谓花费了不少财力和管理精力:宣传栏、宣传品的制作,环保自融垃圾袋的免费分发,有的社区还在垃圾桶前设立监督岗,专门有人指导倒垃圾的群众如何分类垃圾。这是有利于每个公民身体健康的措施,是有利于管理社区环境整洁卫生的好手段,但是流行不起来。即使现在简化到只分开厨房垃圾和其他垃圾两大类,大多数居民还是不屑分类。原因很清楚,嫌麻烦。有的还说,清理、运送垃圾的人也没有分类,我们小老百姓分了有什么用?

顽疾难改呀!要么是文明的垃圾分类还不到时候,要么是如果垃圾不分类的处罚条例还不够厉害。不过垃圾分类一定会流行起来,总会流行起来成为一种习惯。你看不要乱扔垃圾,这个习惯现在基本成风。马路上,公园里等等公共场所,比以前干净多了。这个习惯养成的时间大约花了二三十年。相信,再花上二三十年时间,垃圾分类也会流行起来,而后成为一种习惯。

另一件是孔夫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一时也流行不起来。每天要多次反省自己,今天的事做得对不对、好不好?相信会有人在自省,但是不多。《论语·学而》里不也就写了曾子一个吗?“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历史上,能够“吾日三省吾身”的人肯定不多,也就是说流行不起来,不然史书上肯定会有这样优良,几近世界大同社会世风的记载。

不过新中国刚成立时,虽然没有“吾日三省吾身”,但是“吾周三省吾身”是有的。那个时候曾经有一篇伟人著作《批评与自我批评》,也记得那时是五天半工作日,每周六下午定为政治学习时间。政治学习内容里就有“民主生活会”,“民主生活会”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就是“三省吾身”。在“民主生活会”上,同事之间也好,同学之间也好,每个人都会诚恳地做自我批评,检查自己做得不够的事情,并保证以后一定改正,希望得到在座各位的帮助。批评别人时,也是态度和善,客气地从善意出发,希望对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有时还谦虚提出“共勉”。被批评的人,无论批评事实如何,总是虚心接受,很少会当面吵闹起来。那时候人与人之间以团结友爱居多,因为大家多为奉守诚信,与人为善。碰到矛盾,以检查自己的问题为先,要实施什么要求,常常是从自己做起。真有点“克己复礼”。

但是这种风气流行时日不多,尤其经过了那个动荡年代。按理,过了那个毫无理性的动荡,打人者应该在事后向被打者道歉,做自我批评,自我检查,但没有;按理,抢人财物者,应该把据为己有的东西事后物归原主,但很少;听说过有一两个全国颇有名气、当年带头抄家打人的人公开站出来,到当事人家里作公开检查、诚恳道歉,感到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勇敢举动,心想可能会有更多的人认识到自己当年的过激行为,仿效认错的勇敢者向曾经伤害过的老师、同学、同事、邻居进行心正情实的自责,求得原谅,但几乎没有,更谈不上流行。

如今,那一代人快要过去了,以后还有谁会记得曾经有过的那个欠着无数人情债,甚至血债、命债的年代?面对回忆那个动乱年代的细节,比如在学校的派别批判会上,有的同学曾抡起巴掌打过人,那个打人者却说,我记不得了;提起某一次批判年级学生党员的年级大会,很多同学说,我好像没参加;提起某张几乎轰动全校侮辱女同学的大字报,很多同学说,我没看过。难道人们患上了严重的失忆症?

当时很流行群情激奋给被批判者头上戴纸糊的高帽、胸前挂黑板或纸板,上面写满打倒XXX名字的牌子,流行让被批判者站在桌子上的椅子上低着头反剪着手,名曰“坐飞机”的创新刑罚,如今却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热心过、参与过。那么这些损人肉体、伤人心灵的恶作剧,都是什么人搞的?

当时很流行的用大字报诋毁一个普通人的人格,很流行用口诛笔伐批判所谓“保皇派”的批判会,平白无辜地产生了不少冤情,甚至命案。那是个群众运动,在拨乱反正时,却没有利用“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民主自由的手段,整顿民心、凝聚民心,以集结民力,进军改革开放的新征程,这是个很大的损失。如能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三省吾身”,每个人回忆自己在那长长的十年历史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是错是对,是黑是白,先在思想上来个正本清流,惩恶扬善,洗脱十年的污泥浊水,以赤子之心、赤子之身投入随即的改革开放,想必各种经营中的欺诈就会少的多,改革会进行得更利国利民,更纯洁、通透、更有实效;开放会更呈大气、更有章法,更让外族敬佩而趋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极大地真诚和谐,团结友爱,像个大家庭。

还来得及吗?来得及。任何事情只要有开始,并且坚持下去,就能及到它的成功。

难吗?难。从孔夫子提倡到现在已有三千多年,几经多个不同的朝代,“吾日三省吾身”的精神和举动,至今未能流行起来。

没希望吗?有。国人在改革开放的四十多年以来,已经在经济上、军事上、国民生活上等等方面,实现了无数梦想。“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精神自由王国的文化传承一定会重新激活,流行起来。而且必定要流行,不然会全功尽弃。

代代相传的华夏子孙,让我们为实现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中华民族、上层建筑的大梦而不懈努力!

小谈人生局限/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早上醒来,眼皮睁不开,再睡一会儿吧,脑袋里睡意很快如海浪从远处一层一层地翻卷过来,快要没过整个脑壳,突然一个闪现:一篇关于“局限”的文章要写。霎时,海浪退下,连一朵水花都不剩,眼睛也睁开了。一看手机,6点多了。哎呀——,这不就是,灵感来了:要写文章不就是想睡觉的“局限”吗?人的每一天不就是与各种各样的“局限”打交道吗?不光是一天,就是一辈子也就是与“局限”打交道的一辈子。

从呱呱坠地来到人间,上苍首先就给这个生命设置了一个大“局限”——他(她)以后必定要死。所有动物的生命都是有局限的。人的出生、成长,一步一步、一天一天向前活着的过程,从生理上说就是走向最后死亡的过程。这其中,人在无时、无处、无事,都会存在或者出现数不胜数的“局限”。

哇哇出生时的婴儿根本不知道自己从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出来后就没有一寸布丝可以做自己的襁褓,还是有一箱绫罗绸缎的小衣小裤等着穿戴。不过即使没有,母亲还是会拿一件旧衣或撕一块床单帮助孩子解除这个“局限”,父亲即使自己不吃也要设法让孩子喝上糊糊。

没有记忆时的绝大部分孩子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局限”的烦恼,因为有父母或别的好心人在护卫着他们。

成长到择校入学阶段,人就有了在年级或班级成绩排名前后的烦恼;为了上前几个名次,还在少年的学生们就要被来自各方的“局限”减少了睡眠时间,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童趣爱好。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只有通过个人的努力再努力,抓住瞬间即逝的机会才能突破眼前的“局限”,再去面对等在远方、新出现的“局限”。例如,推动创办丽江华坪女子免费高级中学的校长张桂梅老师每年给山区初中毕业、渴望继续学习,但家境贫困,很可能就会被父母外嫁他人的女孩子提供了升学的机会。然而机会只会给那些勤学苦练、获得知识和科学技术的学生。现在已经有2000名左右贫穷家庭出生的女学生,通过自己的努力拯救了自己的命运。她们女中毕业后考上了大学,开拓了眼界,脱离了贫困,改换了生活环境、提升了自己、甚至父母家庭的生活质量。所以在成长过程中,有的、甚至很多的“局限”并不可怕,只要能吃苦耐劳,只要坚毅不拔,“局限”就会攻而溃败。

为了追求爱情、婚姻的幸福,人们常常给自己招来了大半辈子与姻联有关的各种“局限”。人在恋爱时,只想着天天相见、时时依偎,觉得眼前的人是天下最完美的,什么都好,恨不得倾其一切奉送给他或她。为了取悦对方,双方克制着自己的缺陷、遮掩起性格的顽劣,只管享受恋爱的甜美神秘。好不容易结了婚,却没想到自己身边竖起了钱钟书先生所说的一堵又一堵的围墙。做了丈夫和父亲的男人要负起养家糊口、教育子女的责任和义务,做了妻子和母亲的女人还要更多地承担孕育生养、操劳家务的痛苦与繁复。家庭的内涵复杂又缠绕,家庭的生存和维持必须惨淡经营。成婚的先生和太太们如果不认识到这等种种,没有牺牲自己自由、金钱等等利益的精神准备和实际行为,那就难以化解日复一日解脱又生成的家庭束缚和压力。

到了晚年,人即将突破生命的局限,进入自由世界。人们无须害怕死亡。有的老人吃着吃着,吃饱了饭,头一低,去了自由世界;有的睡着、睡着就不再睁眼,睡到了自由世界。但很少有老人能享受到那种幸福地进入自由世界的死亡。大部分老人都会多多少少地经受疾病的痛苦,给家人带来担忧、护理的麻烦、经济的负担、时间的消耗,急剧地降低了病人和家里所有人的生活质量。其实,把自己放置到无穷大的宇宙中,人就像动物一样,也有新陈代谢,是一定要死的,这是天地予万物生命的平等。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要重新科学地认知人的自然死亡,即到了一定的年纪必定衰弱直至死亡。死亡是人的最后结果,它是一种存在,一种轮换消失的存在。从物质不灭定律的角度来说,你在人世界永远地存在着,存在于你下一代儿女身上的鲜血、骨肉中,一代又一代传承地存在着。但是你不能无休止地占据着空间,必须让别人来替换你。

死亡是一种替换。让自己坦然地对待死亡,现在,你就应该根据自己的条件,让自己活得充实、活得有价值、活得有质量、活得充满了快乐。到突围死亡“局限”时,你就会变得很轻松。

  • 摄影:Nick Wu(台湾)
  • 主题: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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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眼界呢?/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这是一座很漂亮的办事机构,坐落在欧洲的中心。里面有个皇甫先生,是我在欧洲工作两年时的领导。在异国他乡,国内来的办事机构及其领导,那就是我们的依靠。作为他手下的打工者,当然要快点见到他,聆听他的教导。于是大约在他下榻的第四五天,打电话向他问好、报到。谁知那端传来觉得嫌我有点不识时务,在他的繁忙中搅乱他,那种居高临下、盛气的拒绝声:“现在我正忙着交接,没有时间见你们。等我的电话,你们再来。”

我对他的尊重被一掌推了回来。领导嘛,口气大都是居高临下的。不见就不见,等着就等着,何必语气那么不顺?后来知道,那时他跟上任领导的交接工作确实发生了一点摩擦。

一个星期有18节课,我也忙啊,等着电话通知的事儿就忘了。

差不多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突然电话铃响起:“怎么你不想来看看我?我是新来的皇甫某某。”

“你好、你好,皇甫老师!没有啊,早一个月我就打电话去问候你,你说让我等你的电话。”沉默。接着我就安排时间去那座漂亮的办公楼见了领导。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皇甫领导让我做的第一件事,使我很为难。他要我向学生收取教科书的书费。据知,以往学生用的课本是我们赠送给该大学的,若要收书费,也是该大学汉学系的教务工作,再说,与我同时有个台大的老师也在教汉语。汉学系的系主任曾经对我说过,每年他被请去台大一次,他是哪里有钱给他,他就跟哪里亲。我这要去向他们收书费……把情况跟皇甫领导陈述后,我迟疑地说:“皇甫老师,现在这种经济措施好像都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我觉得收学生的书费不太合适。当然,你如果一定要收,我可以帮你去收。”也是沉默。此事不了了之。没有完成他交代的第一件事,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内疚?

接着,大约在两个多月后,又发生了一件事:一天我正在上课,还没到下课时间,突然汉学系的石端老师推开教室门要我出去,说校长找我有事,还没到下课时间,要我立刻就去。心里怎么也猜测不着校长会有什么事找我?

原来,是我们的皇甫老师给校长电话,询问我在这个学校的工资是多少的问题。校长说,在他们国度,工资多少属于个人隐私,须经本人同意,才能告知第三者,所以征求我的意见,是否同意告诉皇甫老师。我顿时觉得很没尊严,为自己,也为皇甫老师,更为我俩背后的国家。因为皇甫老师问过我本人,校方每月给我多少工资?我们在境外的工资是国内教育部配发的,得在完成教学任务回国后在国内领取。在境外的生活费由国家规定多少,从校方给的工资中扣除,每月多下来校方发的工资则交到皇甫老师那里。他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校方每月给我的工资数,为什么还要把这问题扩大到校长那里?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自己?

我对校长说,我的工资在合同里写得很清楚。校长好似恍然大悟:Yes——All right. Nothing ,nothing. Sorry,sorry!

从校长室出来时,我沉默无语。石端老师在一旁安慰我:把这件事扔到阴沟里去吧!其实我在寻思为什么还要来向校长问及我的工资。后来,当我拿到汉学系给我的超课时费时,我似乎领悟到,是否,皇甫老师要我把超课时费也交给他。我没交,因为国家都是把加班费发给个人所有的。我不知道,校长告诉他我合同里的工资数时,皇甫老师是什么反应?

按常例,遇到节日,比如春节,皇甫老师要请该国中国外派工作的老师和访问学者、留学生等在节日里聚会。在那个国家的汉语老师和访问学者、留学生被邀请到了皇甫领导的家里,一起包饺子庆祝元旦。据留学生说,那天我们聚会吃到的荠菜饺子,其中的荠菜就是皇甫老师让几个留学生在那城市绿色的大地上采摘的。这没问题,问题是吃完饭,我们必须在一张白条子上签上名字,说明每人享用了价值折合一百多元却令人生疑的午餐。好在老师和学生不在乎吃了什么,而在乎同胞之间聚会时熟悉融洽的生活习惯和有相同历史文化意识交谈的氛围。

常常觉得男人应该比女人大度、大气,更不会在与自己无关的业务名利上计较,然而,我的认知太狭窄了。

那个版式机构中新华社的朋友知道我会做点儿中国菜。有天,请我为她的几个国内来访客人做一顿中餐。餐后,朋友的客人送我一柄装饰不错、又可折叠的宝剑,以此道谢。皇甫老师看到后,对我说:“奇怪,他们送你,为什么不送我?”当时觉得这话说得很奇怪。为什么要送你呢?这完全是私人之间的帮助,跟你有什么关系?后来我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我是属于他领导的手下?也该谢谢他的默许。我当时也很笨,应该立刻把这柄剑转送给他。于此,我想起皇甫老师曾经很得意地告诉我一件事,一个访问学者要跟当地的姑娘结婚,这是涉外婚姻,需得到皇甫老师的认可。他趁机要让那位访问学者帮他搞该国的油画。当时觉得: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讨要?后来想起这件事,不竟又疑问自己:他为什么跟我说这样的事情?这是在暗示我?——我也不送。

受皇甫老师不到两年时间的领导中,我俩的思维一直在坎坷的碰撞之中。失误最大的一件事是与该国汉学系老师合编的教材流产了。出国任教不久,在与汉学系老师商定了编写一部用他们本国语言注释的汉语教材。我将报告提交国内,国内领导表示了同意。第一册基本编写完成,汉语文本也得到了汉学系老师的认可。但是一直没等到国内的肯定批示。四个学期结束。我的任期还有一个月,向皇甫老师申请延期到九月底再回国,要把第二册教材编写完成。皇甫老师不同意。那时我才知道其实国内已经同意,并且还批拨了开编费一千美元。皇甫老师说,你让其他老师都参加编写,为什么不让我参加?这样的问话,我几乎昏倒!编教材这是两国老师的合作,怎么会想到也要请皇甫老师参加,才能保证这个项目的顺利进行?

与此同时,汉学系老师很认同我这两年的教学,希望我留下来继续在他们那儿任教,我拒绝了。我这方,这样的领导,这样的教学环境……最后按照皇甫老师单方面为我决定的机票时间,我回到了北京。

回国以前,皇甫老师还对我说:这下你可以到国家教委去告我的状了。我只能皱起眉头,叹口气,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告别词,是提醒还是威胁?我不是个碎言碎语、喜欢拨弄的人,即使是别人来找我了解,我还得看看是什么性质的。实际上,在国外工作的公务员有成千上万,有一两个奇人奇事也难免。不是有句俗语“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偏偏犹如中了个彩票头奖,我被碰上了,至今仍感到有点恶心。

大约两年后,偶然听到皇甫老师已经回国的消息,附带花边旧闻:在卸任离开那个外事单位时,他提出单位领导给他派两辆车送机场的要求被拒绝了。想必他在离开时又闹了个不愉快。想想,多了一辆车的行李,什么行李?哪儿来的?可见对他认识的人,相同的不只是一个。

4月29日贴文三之三:母亲普通又不凡的故事/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母亲是绍兴斗门山前里村的普通农家女,却有一个伟岸男人的名字——岳根。因为从小多病,怕养不大,外婆就带她到岳王庙,拜了岳王爷,做了岳飞的干女儿,赐名岳根,替代了原来“珠花”这个柔弱、浅显,只供观赏,女气的名字。

    是不是就因为改了这个名字,母亲为人处世就很慷慨大气、宽容随和,而且有什么艰难都是一个人扛着,一个人想办法顶着,很有男子汉的负责任的气魄。

    小时候,我们全家6个人一直住在竹竿巷那间20平方米黑暗的房间里。我和弟妹四个孩子出生后,实在挤不下了,再加上当时国家提倡发展工商业,鼓励私人企业,父亲和大伯的染坊发展很快,竟然有资金与人合开了一家棉布店,我家的经济状况也有较大改变,于是在我小弟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我家搬到了涌金门的一座洋房里,不过现在已经成了千万车压、万千人踏的西湖大道,涌金门41号已不复存在。

自从搬到涌金门,我家的客人就多起来了。客人都是绍兴乡下没有土地,只靠在不大的湖面打渔谋生的。他们大都想通过父母给他们在杭州城谋生糊口。记得来我家先后有四五个乡下亲友。他们没有工作前,都吃住在我家,直到父亲帮他们端上了饭碗。

后来,大姨一家四口也从绍兴来到杭州,就住在我家亭子间。我的姨表哥,父亲介绍他去百货商店做了学徒。大姨和大姨夫就做起了卖汤番薯的生意。每天下午,他们在大门口内的小天井里洗番薯、削番薯,然后装进一只大铁锅,搁到用汽油桶改制的煤炉上。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烧番薯。烧熟以后,连着炉灶抬到当时叫膺白路的马路对面行人道上摆摊。那时没有城管,没人赶。大约到下午三四点钟,一大锅番薯就卖得差不多,只剩下锅底的一点。大姨夫他们就抬着锅灶回家,每天如此,母亲还不厌其烦地在一旁帮忙。

“三反五反”运动时,我生病发烧,被安排睡到父母的房间,便于他们照顾。晚上,父亲回家,睡觉前常和母亲悄悄谈论什么。我断断续续地听到的“阿哥不能回家,要交代”、“要评等级”等一词半语。我感觉是我家大伯发生了什么事。一天早晨,我们正在起床,忙于梳洗,大伯母到我家来了。她和我爸妈三人急急忙忙地上了楼,然后又匆匆下楼,大伯母从我妈手里接过一小包东西,急忙就离开了。好像从那以后,父母如释重负,不再私下避开我们谈论大伯家的事情,但大伯母一早到我家来着急、匆忙的神情给我的记忆很深。

我上高中时,母亲才告诉我:她给大伯母的一包东西是母亲陪嫁的耳环、戒指等首饰。因为大伯最后处置是罚款。罚多少母亲也不知道。那时父亲兄弟俩还没分家,尤其是父亲,自三岁时,爷爷得了绞肠痧去世,长兄为父,他一直把大伯作为他的长辈,任何家事都听大伯决断,大伯有什么为难事,他都要一起帮助解决。父亲没有经济权,也没有积蓄,只能要求母亲拿出自己不多的陪嫁首饰。母亲面无拒色,默默地献出了自己娘家的陪嫁首饰。

这样人来人往闹哄哄、忙忙碌碌地不到两年,涌金门的房东要卖房子了,但大伯没发声,我家也终究拿不出能买下一套楼房的钱,我们家和大姨家都搬离了涌金门。他们住到了庆春路的肃仪巷,我家搬到了与中山中路平行的光复路。

据宋人吴自牧在《梦梁录》一书中记载,杭州城里城外的各种桥梁有三百六十座,足见杭州城内城外河流之多。古时杭州城区有四条大河,中河(盐桥大河)、小河(市河)、西河(浣纱河)和东河(菜市河)。光复路就是原来的小河河道,平行在现在中山中路西边。抗战以前这条小河就不通船只,杭城被日寇侵占后,这条不通船只的小河就日益淤塞。1945年抗战胜利后,小河干脆就被填埋筑路,为纪念孙中山先生,取名光复路。小河不存在了,原来河上的桥都拆了,只留下桥名作为路名。我家就住在原来是河岸,靠着中山中路楼房的后墙建起的简单披所里,保佑桥和水漾桥之间的光复路3号。

三号墙门内住着十四户人家,每家住房小的大约只有二十多平米,大的有七八十平米,我们家是三十多平米。不管多大面积,每户人家大人小孩都有七八口之多。

我们家的房子在U字形底部右端的一座二层楼底最里边。二层楼房门口有个小天井,小天井右边有一口望不到水面的井,因为黑。走过公用的客厅,要进入一条3米长黑洞洞的走廊,刚从外面进入的话,你得摸着走路,因为什么也看不清。等到瞳孔放大,能看到什么东西时,你能看到右边一排木板中间有一扇木门,开启木门就是我家。黑洞洞的走廊底端有一架楼梯,楼上住着另两户人家。他们上下楼时,眼前毫无遮拦,可以把我家看得一清二楚,我家不能装天花板,因为顶上是一个高在二楼天花板上几块用来采光的玻璃天窗。实际上这是原来的客厅隔成了前后两间,后间楼上有天窗的空间没有住户。楼下的后间再用木板隔出一条走廊,进入我家。根据功能,隔出来的后客厅,我家再分为两半,进门左边,借着天窗的光,一半是厨房兼餐厅——这个名词雅,好听点。地面是没有地笼的泥地上的几块活动木板。厨房灶头对面紧靠隔离木板有张不大、供切菜、配菜,或吃饭人少时,有的站有的坐的中型厨房用桌。右边顶上有楼板,暗暗的,搁一张中床,床前有张四方桌,供亲友来时起座聊天,起座和卧室共用。另一间是父母的卧室兼我们做作业、玩儿的房间。

房子小、光线暗,这都不是问题,最大的缺陷是太潮湿。我们家简直就是中山中路上楼房后面的下水管道。父母的大床靠着的一堵墙面,每逢下雨就铺满了一层水幕,簌簌簌地往下泄水,经过地板下的地面,流向大床对面的小天井,进入天井里体积一立方米不到的阴缸,那个房间下面没有下水道,水流只靠着向地面渗透泯灭。三四年后,母亲就患上了风湿病,瘫痪在床上,起坐躺下都要我们抱扶才行。三十七八度高温的夏天,母亲上身穿得是自己手工做的棉布运动衫,下面要穿一条厚厚的棉裤才行。这样的日子,母亲几乎过了七八年。

但是母亲从没有在父亲面前抱怨过半句怨言,自言自语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我一定要换掉这间房子。那时住房大都是租的,房管所可以为自愿调换房子的两家办理交换过户手续。在那儿,我们住了近30年。

岁月流逝到了那个十年动乱年代,因为父亲与一个南京潜伏特务同名同姓,我和在大学读书的二弟被不知哪个想象丰富的人编织进了一个政治童话剧中,说我们是反革命集团,由我父亲控制。又说,在浙大的二弟涉及了上海揭露张春桥历史上是叛徒的上海读书会的反革命活动,并说我们可能在潜伏特务的策划下,由我打入空军部队的同学,通过二弟的无线电发报机,与台湾联系,要策反一个飞行大队飞向台湾。这可是一个敌我矛盾的政治大案。这下,我们家的邻居也神神秘秘地忙上了。在调查人员面前,有的说,在我们家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个是空军的同学;尤其是我家楼上,我们平时叫他们“吴伯伯、吴干娘”的两个人说,在我们家经常听到我二弟在饭桌上练习发报的滴滴声,我二弟曾经是杭州无线电俱乐部运动员。还说,听到在我们家有几个同学玩手枪的热闹声,甚至猜想地板下藏有枪支,因为我家地板常常有翻动的声音。

于是我和二弟在学校被隔离审查了,接着两个大学的造反派轮番到我家进行了抄家。母亲说,他们撬起了地板,看着地板下的泥地,探究了半天。

接近春节了,我和二弟还在学校隔离,回不了家。大弟和小弟俩已经下乡插队落户去了。家里只有父母和妹妹。自从1966年以来,家里就没有了欢声笑语,但母亲一直很镇静,没有指桑骂槐,更没有当街撒泼,甚至连在家里也没有一词一句的怨言。虽然母亲不知道我和二弟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坚信自己的儿女一定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只是默默地等着、等着。

最后,我和二弟的结论,都只有八个字:“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母亲知道后只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天地自然知道。然而,母亲后来对待四周邻居“以德报怨”的举动,既让我感到“意料之外”,又使我觉得是“情理之中”。

住在我家楼上的“吴伯伯”,动乱后期去世了。这两个老人是一对孤老,没有孩子,也没有亲友。这天母亲只见吴干娘哭着从楼上走下来,想说话又开不了口。自从揭发我家什么、什么以后,邻居们为了划清界限,就不再主动与我母亲讲话,结果现在又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们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跟母亲讲话。但母亲知道那个吴伯伯已经生病好几天了,见吴干娘脸有难色,就主动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母亲就赶快上楼,帮助吴干娘帮我伯伯换了衣服,料理了吴伯伯的后事。母亲说:不管以前他们对我们怎么样伤害,碰到这种事情,还是要帮一手的。积德行善,我做好事,积的是我的德。

两年不到,吴干娘跟着吴伯伯也走了。又是母亲发现吴干娘一天没下楼,告诉了墙门内的街道治保主任,一起打开了门,帮着料理了后事。

在那个时代,人们多数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伤害别人,落井下石是最常用的手段,但是母亲不。我家邻居马奶奶家,有一天,有两个东北人给他们家送来了一个个儿高大的女子,称是马奶奶在东北工作的儿子的媳妇。说马奶奶儿子已经死了,这媳妇疯了。在东北没人收留她,就把她送到了夫家。马奶奶为此几天起不了床,更是无力照看这个疯媳妇。

这个东北女子,就那样垂着头,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面壁站在马奶奶家门外的过道,一声也不响、一动也不动,整天不吃不喝。也许是事发突然,马奶奶也无法接受她,就让她白天黑夜地站在那里。要用井水的人们,经过她的身边,总像回避不祥之物那样,能远几步就远几步。母亲曾经问及马奶奶,要不要帮什么忙。马奶奶说:她就是不开口,而且就是开口也听不懂她的话。没几天,东北女子突然摔倒在地,追随她丈夫去了。马奶奶不愿意让她的遗体进马家的门。母亲劝说:她总是马家的媳妇。收了她,让她有个家吧,这是你祖上的阴德。在母亲的帮助下,那个可怜的东北女子总算是干净体面地踏上了归路。

母亲对身边的亲友、邻居,甚至我们子女的同学都很关怀,只要有需要就热情出手帮助。我的同学生病住院了,母亲就做了适合病人吃的菜,让我送去;同学的母亲因病去世,年幼的妹妹还肾脏有病,家里无人抚养,希望我母亲帮个忙。母亲看着小孩可怜,就欣然接手,并用民间土方治好了孩子的肾病,连饭费也不收。

母亲原来还在居民区去当个小干部。记得有一年夏天杭州的台风很厉害,我家也是危房,她提着装了饭菜的竹篮,把我和弟妹们送到了清真寺,吩咐我们别离开那里。自己又回到被划为危房的住家去帮助转移老老少少的居民到安全的地方。

母亲非常热爱生命、并也敬畏生命。在苦难面前,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只要活着,就能看到五颜六色。为了治疗她的病,听说可以“以毒攻毒”,她就尝遍了所有植物界的酸苦辛辣、动物界的蛇虫蝎虎,甚至童子尿。晚年时,母亲常常感到头重,脚步提不起。没有更多的钱去医院看病吃药,母亲常请民间流动的走访郎中李医生给她在脚部挑筋放血。放出的血黑黑的。放血后,母亲感到特别轻松,很高兴地认为,她体内的毒放出来了。其实母亲是患上了高血压,可是那时的我们太不懂事了。钱呢,实在也是少得只够温饱,哪里来去医院看病的余钱。

母亲不畏惧死亡,很通透。在她自己觉得身体不行,要离开人世的半年前,她就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做了自己身前想做的事情:她向所有的亲友一一进行了告别性的拜访;她希望父亲能亲自钱买一条鲫鱼给她吃;她对我进行了嘱咐:以后一定要在生活上帮助小时候因生病发烧而影响了脑子,脾气有点古怪的大弟;母亲还给自己和父亲各自做好了寿衣,并告诉我到时候如何穿戴;还请邻居——一个出版社的摄影师拍下了她满脸笑容、藏不住善良、慈颜善目的标准像。一切事那样地从容不迫。当时我一点也没意识到母亲会有一天离开我们,还把母亲叮咛再叮咛的话,当作她就是喜欢儿子的佐证。

母亲在世时常用她的绍兴方言说:人要活得娃(方言意;美、好、健康),死得快。1989年,刚过春节没几天,母亲在阳台收衣服抬头和低头的瞬间倒在了地上。医生诊断她是脑出血。她昏迷、呕吐,紧闭着眼睛,一直没有醒过来。第九天晚上,母亲的嘴唇从左弯到右,又从右弯到左,仿佛竭力地在口腔内追赶着最后的那口气,想抓住它们,不让它们逃出去。但是造化不饶人,最后的生命之气,最终还是撬开了她的嘴唇,回归了天地。

母亲走得很快,没有给我们留下护理她残疾的辛苦。母亲总是不希望因自己给别人带去麻烦,连自己的儿子给她点儿生活费,也要担心会不会引起儿子家的矛盾。

常说:伟人有宽大的胸坏,想的都是民族、国家、天下百姓的大事。我母亲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她不识一个大字,但是她一生扶贫济困、对人善良、慈悲宽容;在苦难中忍受不屈、磨炼心胸、善解人意。她的胸怀博大,蕴含着中国三千年来深厚的传统文化。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母性的。正因为有无数个像母亲那样的女性自觉不自觉地实践着民族的文化传统,一个国家特有的文化才得以传承。

天下母亲多是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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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后来、当下婚姻的点滴疑惑/刘姥姥的孙女儿(中国)

父母都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人,一个是从小给人放牛、做学徒、在有钱人公馆里打杂的伙计,一个是农家姑娘。他们的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婚当天还是互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夫妻生活完全出于要延续香火的责任和生物的性本能。哪来的感情?要有感情,那也是有了孩子后的亲情。父母的婚姻很理智、很习俗,也很传统。

母亲从来不主动向父亲要钱。父亲在外打工回家给多少,用多少。蔬菜是自己种的,油盐是家里养的鸡鸭蛋换的,农民嘛,物物交换就是生活的供需。

后来母亲随父亲进了城,婚姻的第一重任就是生孩子,而且应该是男孩。第二年,同个墙门里的另两家都生了男孩,唯独母亲生了个女孩。父亲天天嘟着个脸,从来不主动走近那个女婴看一眼,母亲像做错了什么事,整天在父亲面前低着头,不敢正视一眼。而那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女婴能到父亲身上唯一的位子是胳肢窝下,做父亲的不是抱她,而是挟她。然,一年不到,哪两个男孩都被上天的安琪儿招走了,母亲走路才抬起了头,露出了脸。

母亲和父亲很少讲话,他们的交流都在他们的肢体语言中。父亲下班回来了,母亲急忙从床下拿出一双拖鞋,送到父亲脚下,让父亲的双脚得到放松。很快又打一盆热水,绞起一块热毛巾递到父亲手中,母亲则站在一旁,等父亲擦完脸,接过毛巾,端开脸盆。擦干净桌面。搬出热在锅里的三四只菜碗,盛一碗米饭,取一双筷子,放在父亲面前,三四个孩子则围在桌子对面,抬着头、睁大眼、嗫嚅着小嘴看父亲吃饭。

父亲吃完饭,离开饭桌,母亲和孩子才能接着吃。母亲把父亲剩下的好菜,例如一两块肉,再用筷子分成几小粒,夹到孩子们的饭碗里。孩子们欣喜地把这粒肉埋进饭里,有的夹进嘴里吮一下,再吐出来,吃口饭,再吮一下,而母亲常常在孩子们吃完饭,才把菜汤倒进自己的饭碗,三口两口地扒完自己碗里的饭。“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悄无声色地吃完饭。后来孩子大了,不过吃饭还是不能有声音。吃饭不能说话,连咀嚼都要闭着嘴唇,不准发出吧唧声。

母亲因为身体不好,退出了街道的手工制盒作坊,做了家庭妇女,料理一家七口人的起居饮食。父亲每月给母亲一笔生活费,其他什么都不管,也从不干涉。特殊年代那时期,每月父亲拿回家的钱很少。他拿出自己一个月的饭费8元,把剩下的43元放在桌子上说:现在每个月就这些。家里用得够与不够,父亲都不管,母亲也不向他要。用不够,就想办法在娘家亲戚中周旋。

一辈子没见父母吵过架,也没听到过母亲高声埋怨父亲的一句话。不是母亲对父亲没有意见,而是不敢。记得母亲最生气的一次,是躺在床上流眼泪,对我说:我要回老家去。我说:老家都没有人了,再说我们怎么办?她不再说话,流了一会儿眼泪,起床又去忙她的家务工作。

那时候我们的鞋子都是母亲亲手铺鞋底、纳鞋底、剪鞋帮做成的,为了做孩子们的鞋子,无论大小厚薄,家里的每一块布头都用来做门儿布,垫鞋底。但常常是她做好了鞋,孩子们的脚又大了,有五个孩子呢。除了洗衣做饭,家里的地板,连厨房里那几块搭上去的地板也擦得干干净净,是蹲着用布擦,不是拖把拖的呵。

我们长大了,母亲又着急我们的婚事,她就想自己能亲手带带第三代,让夫家枝繁叶茂地延续下去。母亲的心,很容易满足,儿子带她去西湖玩了两个小时自划船,开心的不得了,从小就会在河里划乌篷船,那天她仿佛回到了少年,心心念念地逢人便讲给他们听,儿子带我去西湖划船了。

有一天与母亲聊天,问她结婚的时候,自己有什么想头。母亲说。有什么想头?生你们养你们,你们再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人嘛,就是这么一代一代过来的。

如果不会生孩子呢?她回答:怎么会?

是啊,看看周围的人家,哪家的孩子不是四、五、六、七个?我们的邻居陶家姆妈,还生了21个,养活了13个,那个十三太保还差点是我的同学。那个年代,绝大多数的平常女性,似乎结婚就是为了延续夫家的香火。是啊!不然社会何以存在与发展?那么简单的想法,却撑起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奇怪!

等到我们这一代男女谈婚论嫁时,情况与我们的父母完全不一样了。首先是新中国成立了,伟大领袖号召:

解放妇女!

妇女从家庭里走出来!

男女平等!

妇女能顶半边天!

其次是颁布了《新婚姻法》,在法律上保护了青年男女,尤其是妇女的婚姻权利。

最后是最重要的,因为妇女走出了家庭,成了社会生产力之一,妇女有了经济收入,得到了经济上的权利保障。于是六十年代的女孩子自强自立,更是自尊自重。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蔚然成风。

挑选什么样的配偶?与一直以来,看人看人品的传统观念分不开,更受了那个时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特征影响有关系。首先是论家庭成分,城市里有工商资产阶级、小业主、手工业、城市贫民等等阶层,农村有地主、富农、中农、下中农、贫农、雇农等等阶层。这些成分本人及其子女的前程,都会多多少少地受到家庭出身成分的影响。所以政治条件是第一,人品第二,再去培养感情,外貌及经济条件都是次要的。

那时候女孩子谈恋爱讲究自重、自尊、自爱。在没有确定恋爱对象前,女孩子是不会让对方为自己花钱,认为对方拿钱财馈送,是对自己人格的不尊,因为自己不是商品。跟你好,不是卖给你,跟你好,是看重你的人品,而不是看重你钱多;也不会轻易地与对方牵手,更不允许率性地亲吻。那时候的女孩子对自己的贞操非常看重,只有在新婚之夜,才能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自己的丈夫,不然就是轻浮,不检点,不矜持,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那时候有不少家庭,夫妻双方或在文化知识层次上差距较大,或在成长过程中经济条件相差较大,两个人的家庭教育背景的距离也可能很大。不过两个人在恋爱时多半是显示自己对对方的好,隐忍自己的缺点,双方看到的多半是对方的温柔啊,对自己的细心照顾啊,即使并不太美,也要看出个性格好,即使不英俊,也要看出个男人的坚毅,总之恋爱时的一切都是相互称心的。于是就走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但是婚姻生活不是理想,是现实。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风花雪月琴祺画。在家务劳动中显出了怠惰,争执中出现了粗暴,日常细节中分出了高雅和低俗。人无完人,而且结婚后,夫妻双方脱下了恋爱时披挂的情感轻柔面纱,呈露出原生性格中的顽劣,于是生活中产生了不满、失望,双方,尤其是女方,甚至会后悔地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跟你……

不过,可以说,长在红旗下的四十、五十、六十年代的女士们,埋怨归埋怨,但一般不会离婚,因为她们明白婚姻不但是爱情的表现手段,更是一种对家庭人员——丈夫和孩子应尽的责任和道义。她们不自私、她们会为了责任和道义,尽可能维持婚姻的存在,有着顾全大局的牺牲精神和奉献。这里面蕴含着殷殷的自古以来有的女德,有这样的母亲,孩子有福啊!

这个时代的母亲们,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国家、社会,献给了丈夫和孩子。现在她们已是银发一族,她们正在尝试着新的养老生活。她们的养老生活介于家庭与社会之间,相信在子女的孝顺下,社会的帮助下,她们的晚年生活一定会发出创新的璀璨光芒。她们对生命的理解越来越理智,相信从她们开始,对自己的百年以后也会放下一切包袱,有更自由自在的选择,放飞自己吧,我的四十、五十、六十的姐妹们!

当下,看到一些女孩子对婚姻的理念、实践,不禁有些迷惑,不知道这是进步发展还是退步复旧?

男女两人谈恋爱,必定要男朋友请客喝咖啡、请吃饭;请看电影,必定要买爆米花或冰淇淋蛋卷筒;一年四季要送情人节礼物、生日礼物、交往周年纪念礼物,甚至认识不久就在校外开房间,说什么试婚是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双方……据说,某年大学生的艾滋病毒比例为11:1,可怕!

当下,谈婚论嫁,首先是要有房有车。房子要跟公婆分离独立的,要买在学区内。车子要买40万以上的。不然,结婚免谈。为此,有人没见新房就进了班房,有人干脆厌婚,现在很多男女不再结婚,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做起了单身族。根据2021年的一份调查,单身族比例到达了25%。

据说某高校一堂艺术欣赏课环生出了一场婚姻择偶标准的讨论:白毛女为什么要嫁给大春?大春虽然年轻,但是他没有钱;喜儿为什么不嫁给地主黄世仁?黄世仁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有钱啊。当代女大学生问题的提出,让40后、50后的老师张大了嘴,惊愕得半天合不上。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当下有些女孩对婚姻的理念、价值以及她们的行为举止有如此颠覆、扭曲的改变?

  • 摄影:Nick Wu(台湾)
  • 主题: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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