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集》/李淑娴(马来西亚)

说起《学文集》,我是惭愧的。同学邀了多次,我都没有把功课交上,除了懒,我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好的借口。去年,读了篇同学写的自己的日常和《学文集》可能的去向,我确是被他多年来对《学文集》的坚持感动了,发觉原来我可以有6-8小时的睡眠是多么的奢侈。在《学文集》来到尾声的一年,我交上了第一篇功课。(欣慰《学文集》有了接班人)

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故事谁都有,只是很多时候不想把自己对事对人的想法写出来。

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十年,世間所有的人和事,來和去都有它的時間,毕竟要执着于一件事或一个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结局不重要,尽力了就好。

这应该是我的最后一篇功课了。

编按:感谢赐稿!

死亡/李淑娴(马来西亚)

我是在一个无心插柳的情况下遇见这位婆婆的。

一天,想抄个捷径,从曼谷闹街走进一条小巷。小巷里的一个角落,就看见了这位婆婆。

她面前摆着两个大锅,一锅是糖水甜品,一锅是冰块,面前还有一个小容器装着由白糖煮成的糖浆,她身后则放了根粗扁担。看来她是个流动小贩,把两个沉重的大锅系在扁担的两端,以她瘦小的个子挑着到处售卖糖水甜品。而她售卖的糖水正是我最喜爱的“泰国红宝石”。

看到美食,我是从来都不放过的。喝下第一口,淡淡的茉莉香甜味沁入心扉。新鲜爽脆的荸荠 (马蹄) 裹上了薄薄的一层红浆,配着撕成条状的菠萝蜜, 糖水里加了适量的泰国特有的茉莉香味,和新鲜的天然椰汁,成就了这一小碗的“红宝石”。食材看似简单,但是大部分餐厅就是忽略了新鲜椰汁的重要性,而将盒装的椰浆取而代之,有些更加了乱七八糟的茉莉香精,把整个甜品“改”得“惨不忍喝”。

喝完一碗,我再要多一碗。婆婆笑了,说了句我听不懂的泰语。“mai kao cai na.” (我不明白)我说。(泰语我只会说数目,以及少辣、少甜、不要、不是、不明白) “Good?”她这次问。“Good, good, good.”我说。她笑得更开心了。

接下来几天,我天天报到。原来她只卖2-3个小时,卖完就收档,而每次她的档口都围绕着一堆当地顾客。后来每次去曼谷我一定去光顾。婆婆也认得我,老远就对着我笑 ,然后问我 “2?”

疫情前 (2019年)去过两次,但是已经找不到她了。那是我喝过最好喝,最难忘的古早味红宝石甜品。

谁会想到可以在小巷的角落里找到珍宝? 而且她只在那儿两个小时,迟些或早些都会错过的。

有些事,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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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说/李淑娴(马来西亚)

儿子小学开学没多久,老师就招见了我:“他的中文程度不是很好吧?连说句话都要参着几个英文单字?”我没有告诉老师,中文对话可能有点问题,但写和读绝对没问题,我可是教了他一年中文的。从那时起,我和儿子就开始以中文交谈。

一天,儿子有点生气:“今天老师要我乖乖坐着,不能出声。”“你干了啥好事?”“我确是做了好事,英文老师连续读错了几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改正了她。”“你在全班同学面前改正她?”

一个七岁的小孩,我不能说他有错,只是给他讲了些有关面子的故事。他始终不明白:“老师也是当着全班同学改正我的中文啊!”

上了中学,家长日拿成绩单也是我,老师也还是那几句:“中文真的要努力(中学老师说话真含蓄,他没说不及格),英文很好,全级最高分。”我也没说什么,中文不好已是意料之中了。两母子拿了成绩单后开开心心的去吃早餐,即使那不是值得开心的成绩。

和小学时一样,有些家长也会来问我:“你孩子的英文程度怎么可以那么好?”我只能说:“他还羡慕你们的孩子小学就读懂《三国演义》文言文版呢!”

老师也笑了,谁也别羡慕谁,各人都有各人的优缺点。家长的初心也不过就是希望孩子健康快乐就好,只不过后来我们都得寸进尺,对他们有过分期望了,给了他们压力。

求学时我告诉他:“尽力了就好,其他的,都是其次。”工作后,我却忠告他:“一个在該賺錢的年紀,就不要選擇了安逸。”

都是自己的人生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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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李淑娴(马来西亚)

粤语残片最常见到的一幕:

表哥:“表妹,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啦!”

剧情拖了半小时,还是重复着这句,表哥好像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这样,一个误会就拖了半世人,错过了一生。

现代人做事都要快,凡事都讲究效率,哪有时间去消耗你的拉拉扯扯。一觉不妥就立刻转身止损,别说半世,连几个月也觉得是内耗、亏损,说到底,还是爱自己多一点。

网上读到: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爱一个人;现在捷运很快,两站就爱上了八个人。

误会?解释?都不重要,时间在变,人也在变。现代人都变得精明了,连辞职、分手都是传短信搞定,怎么还有多余时间去解释一个误会?短信通知已经算是尊重了,有些人连再见也不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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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李淑娴(马来西亚)

儿子小时候我们俩常一起打游戏机,起初我们玩的游戏都一样,都是些幼稚,过关,然后打大王的游戏,两母子都玩得不亦乐乎。渐渐的,他选的游戏变成了打杀,救人,飞车之类的,而我还是在玩我的幼稚版,时不时还需要他帮忙我打大王过关。慢慢的,我的幼稚游戏也都绝版了。

后来,他上网结伴做飞虎队“救人”去了。我常在旁边看边“学习”,很多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枪击”了全部对手把人救了出来,看得我头昏眼花 ,敌人或同党都还分不清楚。

再后来,我们俩一起玩pokemongo, 到处去抓pokemon, 还常常讨论要怎样才能强大自己的宝可梦阵容,也是乐在其中。

然而,不知从几时开始已经对时下的许多流行不再感兴趣了。还是会留意,但是已经不追逐了;对游戏如此,对流行音乐亦是如此,对那些三角锥脸身材有超黄金比例的网红更是不能理解,觉得自己已经不入流了。

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取舍,怎能随着流行走,还是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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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界/李淑娴(马来西亚)

他来面试时说自己19岁了。

我看了他一眼,俊美稚气的脸带着腼腆的笑容,应该只有15-16岁吧?美,因为他是女孩的那种漂亮。

“我需要一份工作。”他再强调。

“你明天来上班吧,记得带一份身份证副本。”

工作一个星期后,他说:“我从小父母就不要我了,我从家里逃出来,身份证婆婆收着。”

看来,他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了。

“婆婆不想你参这班朋友吧?”

他那班所谓的朋友都是“小孩”,准确的说,是“男孩身,女孩心”。我看到的最年长那个应该不超过21岁,但已经是他们的老大了。一班小孩子们合租一间房,都挤在一起睡,时不时也接济一些出走的朋友(他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不念完中学才出来?”

“读完中学我会找到高薪工作吗?会发达吗?”

“不会,但至少你会成熟点,有点思考能力。”

“我现在只想找个男人包(养)我,我的朋友都这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还天真的以为这小孩应该什么都不懂吧!)

“我知道啊!不好吗?我几个朋友都这样,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不需要工作,只顾吃喝玩乐!”(那是十多年前,由一个男孩的口中告诉我对不劳而获,纸醉金迷的奢望和羡慕。)

不到一个月,他辞职了。来领薪时还是没有交上身份证,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像他所说的找了个“男朋友”,或是找了份高薪工作,还是撑不住回老家去了。

我什么都没有问,答案已不重要了。很多时候,沈默就是答案了。

胸襟/李淑娴(马来西亚)

年轻时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都直言,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侠义强出头多了,慢慢的没有朋友了。当然了,得罪人多,称呼人少,谁要跟你做朋友。反正性格孤僻,也不觉得有舍不妥,留下的都是些肝胆相照,不怕开罪的老朋友。

渐渐的,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少了。事不关己,己不恼心,已学会闭嘴,笑一笑,转过头,“哎,算了吧!”

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胸襟开阔的人,对人对事都耿耿于怀,有仇必报。但是,经历多了,很多时候已不再执着了,亲疏随缘,各有业果,还是算了吧!

闲来倒杯酒,读本书,看一两部剧,开心或不开心都又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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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家庭/李淑娴(马来西亚)

小时候家里经济环境不好,但是每逢农历新年前,妈妈还是坚持给我们几姐妹买新衣过年。

她都是一个人带着我们四姐妹搭了整个钟头的巴士连逛几家mall,一逛就是几个小时。一人带着4个小孩,想到都觉得累。

她会先和我们约法三章。不,不是约法,而是命令:我们外出的这几个小时,不能吵喝水,不能吵上厕所,不能吵累,不然……

她没说后果会怎样,我们也没问不然会怎样,都只是乖乖的听话,跟着她“浦”,一浦就几个小时。

现在妈妈也时常邀我们陪她逛街, 如果不是太忙,我们一定奉陪。时间地点都是她定,她的御用司机(她的孙女) 就会负责载送。其实也没有真正血拼,只是闲逛,吃点东西,陪妈妈说说话罢了。而且妈妈也不能走太久,没走多久她就要歇一歇,喝杯咖啡。


每次她喊累时,我就会问她记不记得以前她带我们外出前开的“条件”?她都会理直气壮的说,那时是我一人带你们4个啊,然后就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是的,如果换着是我,带着几个小孩,我是宁愿不外出的。

如今妈妈还是习惯性的买新衣过年,而且尽可能选的都是鲜色,大红的最爱。除夕晚团圆饭后,她一定show off她的新衣,一定会说:“看,多漂亮!”

“是的,你觉得美就好。”我们几姐妹都会不约而同的回答。

是的,妈妈高兴就好。

(都说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很深,我完全同意。父母对我们无私的疼爱也造就了我们姐妹间深厚的感情,感恩!)

遗产/李淑娴(马来西亚)

如果母亲看到我在写遗产,她一定说:“大吉利是!”

上一代的老人家对遗嘱、遗产都有禁忌,好像是说到,或甚至看到了这两个字,厄运将会降临。

二十多前的一个情人节 (为什么是情人节? 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刚好,恰巧,在对的时间遇到应该做的事而已),我签了张死后捐赠器官卡。是的,不是白金卡 ,不是无上限 unlimited credit的黑卡,只是张器官捐献卡。当时除了我和姐姐外,身边的朋友都对这举动有恐惧,有意见。而对我们来说,这只不过是生前没有意义,死后有点意思的事情罢了。 (当然,如果到时候我的器官还有运作功能的话!)

再过了不久,这捐献器官好像开始“流行”了起来,很多人对这一举动都不再有恐惧感了。(对中国人来说,死无全尸是不吉祥的。相信我,人死后,看到的都是魂,很不容易才给你看到全身,所以是不是全尸是不重要的)

那时,我已经在写遗嘱了。工作需要,常要出国,写遗嘱只是不想有意外时会带给身边的人麻烦,有个“指示”会省事很多。有朋友说“你才几岁,写什么遗嘱?”“死亡是不分年龄的。”

有时在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太快? 性格使然,没有办法。

那是不是现在会想遗产的问题?没有,我还不知道有没有遗产留下呢!死后再来托梦吧!

退休之“灵感”/李淑娴(马来西亚)

第一次见到他们,应该是我3-5岁时。

那段时间,经常生病,一生病起来连续好几天都不会痊愈。一次发着高烧,整天躲在床底下。母亲要拉我出来吃药,无论怎样我都不肯出来。

“他们来捉我了!”每次我都恐惧的喊道。

“谁?”吓到母亲了。“他们!从窗口爬进来了!有波浪!”我语无伦次,有一句没一句的说。

那时,住的是组屋,谁可以从窗口爬进来?当时妈妈以为我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这件事情,但是“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9-10岁时,也是发着高烧。家人都去夜市逛了,我一个人在家。不久,恍恍惚惚的看见有个人影“浮”在沙发上。是的,一个长得像弥勒佛的“人”浮在沙发上对着我笑。“浮”,是因为我看不到他的下半身。我害怕得拿起了身边的一把尺丢了过去。神奇的是,那把尺竟然很诡异的转了个90度,跌落在另一边,而他还是在那儿对着我笑。

家人回到时,只看见我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

“他们又来了!”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第二天,我的高烧竟然退了。

后来,陆陆续续的见到影子上下楼梯,有的蹲在路旁的油棕园/橡胶园里、停车场,我都视而不见,不那么害怕了。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我都不靠近,尽量避开。

再后来,我嗅到花香了。独特的,难以形容,让人神往的花香。当然,嗅到香味,也不能避免的嗅到恶臭,腐臭味。对这些只有我,而身边的人都嗅不到的味道,我也都处之泰然,不露声色。(某一次的尸臭味,忍不住想吐,结果生病了3天)

再后来,我的“灵感”再升级了,他们入梦了。

他们有话要说时,都会在梦里告诉我。有时是一对幽怨的眼神,有时是无奈,有时是要我传达一些话。但是很多时候,我真的帮不上忙,我没有法力啊!

我害怕吗?当我半夜惊醒,发觉床边站着个影子看着我睡,我还是怕得不敢睁开眼睛的,只能对他说:“你走吧,我帮不了你!”

下次应该说:“我退休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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