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的力量》/周嘉惠(马来西亚)

061016-ckh-135-dsc_0436
如果要在悠久的中华文化中,挑选一本书作为经典的代表,我认为,这本书应当是《论语》。

自从董仲舒在公元前134年向汉武帝建议独尊儒术以来,算一算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了。虽然间中不时有类似打倒孔家店的反对呼声出现,但总的来说,儒释道这三大影响中华文化的思想,儒家思想还是稳稳排在第一位,而且不管喜欢或不喜欢都好,《论语》正是儒家最有代表性的经典之作。

在一般西方人眼中,《论语》这本书有点类似老祖母留下的啰嗦祖训,“天黑了,记得开灯!”、“吃饭要慢慢咀嚼。”当然,在很大程度上这些都是讹以传讹下的刻板印象,但同时也反映了《论语》落实在生活中的特色,这一点倒是没错的。孔子认为“未知生,焉知死”,管好此生此世已经不易,死后世界或下辈子的事等有空再说吧!

这种十分平实的思想,经过两千年的沉淀、发酵,已经化成中华文化的基因之一。任何只要接受过最基础的华文教育,或者还会以华语沟通,即使没读过《论语》,都逃不掉孔子如影随形的叮咛。

以“孝”为例。孔子在《论语》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即使任何一则也不记得,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孝”吗?即使基于种种原因决定不尽孝,心里难道真的不害怕会天打雷劈吗?这些都是《论语》作为文化基因所展现的力量。如果一个懂华文或通华语的华人,果真做得到完全对“孝”无动于衷,我们对他的评语假设不是“禽兽不如”,至少也会是“禽兽”吧?同样情况若发生在一个西方人身上,首先他不会认为自己罪过大到将受天谴,而我们也不太可能对他有同等的道德要求,顶多就骂一声“蛮夷”。“蛮夷”和“禽兽”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可见文化的自我要求还是相当苛刻,而经典则为这些要求建议了一套刻度、标准。

文化给经典提供了养分,经典也反过来塑造了文化。先后位置不重要,追究起来就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没完没了;我们需要认识到的重点是,经典不仅仅只是一本书(或一部电影、一首曲、一幅画),更是一股巨大的文化力量,不容小觑。

没错,孔夫子就在你身边,随时随地。没事去翻翻《论语》,你很可能恍然大悟,终于了解你为什么会是现在的你。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三则关于经典的随笔》/刘明星(马来西亚)

051016-li-jia-yong-62
之一
看着“经典”一词,顺藤摸瓜,思绪就漂到引经据典这句成语。根据搜索引擎—-当然也可以去翻翻某某大辞典、成语词典什么的,不过在电子工具唾手可得之时,这样的举动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付诸行动的—-出处在《后汉书•荀爽传》:“引据大义,正之经典。”可见在南朝刘宋时的范晔(398-445年)所著的史籍已有经典一词的踪影。更早的汉书、史记有没有这个词呢?或者回溯四书五经等等,在超大文本的建立之后,往往也是一键之间的易事。就这样,难道说思绪就随着经典漂流了几千年吗?

之二
忆起1992年在《南洋商报》报端引发的论争,关于马华文学经典缺席的黄锦树,还有林建国的文化断奶论。掐指一算,已经是24年前的事情了。就这个马华文学经典缺席命题打入搜索引擎,还找到一篇08年温任平写在星洲日报的《经典焦虑与文学大系》,内里有一段文字对当年那场旧事稍有着墨。虽然不至于是白头宫女说玄宗,可是总嗅到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古早味。

之三
有听过粤语的“卡士”和马来语的kelas源自同样的字,有同样的用法吗?比如粤语的“你呢件衫几有卡士”还有马来语的‘Amboi, baju ni ada kelas’。粤语在这个例子的卡士无疑是洋泾浜英语的class,马来语亦然。就不说什么殖民主义遗毒的晦气话,难道这不是共产主义宣扬的那个阶级斗争的阶级,抑或是印度四大种姓的那种分类?但这和经典有关系吗?查此class的前身,是拉丁语的classis,是罗马人的高级海军呢!classis,和经典的英译classic难道不看着眼熟,你说是经典不是?

摄影:李嘉永(台湾)

《经典》/耳东风(马来西亚)

041016-pl-tan
经典,是令人难忘的,是多年以后,相关人士谈起来,仍琅琅上口,缅怀在回忆的情迷之中。

经典,是前无古人的,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高峰,也是后来者希望跨越的梦想。

经典,是可以列入教科的,是后人歌颂的,是人文行为的典范。

可以成为经典的,流传千年,依然不减它的魅力,即使在今时讯息百变的科技时代,也屹立不倒。

在我们五千年中华文化,能成为经典的,如唐诗宋词、四书五经,多不胜数;而民间流传的小说传记,如《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除了让我们惊叹作者的鬼神之笔,更感谢前人留下了历史的线索,让我们得以在多年以后,从字里行间猜测当时的风土民情。

由繁而简,或由博而专,或由大我至小我,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也是有许多经典,不停的在上演着。与之无关者,可能对之不值一哂;但是,有机缘遇到相关的经典,却永难忘记。

多年以前,我们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工程师,曾经在涉猎投资市场时做过“专业”的分析。我们的数学,个个都了不得的。于是,就有“如何赚到第一个百万”的讨论和分析。讨论下来,一位朋友就建议每人打本3万令吉,用5年的时间,每年翻倍,五年后赚到一百万,看谁先做到?

那时,刚出来打工的我们,哪有什么钱呢?于是,谁也拿不出那3万令吉,而谁也不服谁,因此大家也没有凑出那三万令吉来等奇迹出现。这之后大家作鸟兽散,各奔东西。如今十来年已过,我们几个工程师,从该开始的每年必有一聚,到现在三、五年也聚不到一块,当时的计算结果,很多可能已经忘记,不过,却一直藏在我心里。

我深深记得,当时,只有那位计算出如何五年赚一百万的朋友身体力行,凑七凑八的凑了三万块,真的去投资股票,在五年内赚了一百万令吉!而其他人在各领域皆有所表现,如论斩获,可能已赚了超过千万也不一定。他们的成功故事,也许在某些人眼中,早就成为经典,只是不晓得为何,始终不能像他的故事那样对我带来震撼力。

这或许和我有幸转行到投资领域服务有关。我曾亲自体会过5年股价涨15倍的投资,也经历过几乎溃不成军,以后引以为戒的失败。我那位朋友五年赚33倍,不止赚入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而且过程全无失败,即使之后因为大家渐少联络,无从跟进他十年、十五年后的投资表现,但他那五年光芒四射的投资表现的确是我梦寐以求的成就,对我而言,堪称经典。

摄影:陈保伶(马来西亚)

《极品雷语》/林高树(马来西亚)

031016-nick-wu-31
相亲节目《非诚勿扰》刚开播的时候,就有位大陆朋友十分感兴趣,每天都追看。问他到底好看在哪里?他说节目中“雷人”多。“雷人”是大陆的流行用语,意思跟马来西亚常说的被“炸到”有点类似。可见只要不是自己被炸到,隔岸观火欣赏别人被炸还是很有趣的事。

有些人偏偏就是有这种天赋,说话常常让人哭笑不得,气也不是,骂也不是,根本不知如何反应是好。废人说废话偶尔也有同样效果,但废话经不起考验,稍微动一下脑筋就能判定“蠢”才是废话的本质。高明的“雷语”意味深远,让人叫绝之余,还不自禁地回味再三,最后还不得不佩服其中的创意。所谓极品,指的就是这等货色。

在影视界中,周星驰绝对是其中佼佼者。他轻描淡写的那一句“饮啖茶,食个包”(喝口茶,吃个包)早成为经典,还有什么更能够说服人家别冲动的话语呢?在电影《功夫》中,猪笼城寨三大高手与敌人对打后受重伤,包租公夫妇感叹后继无人,突然有人出来耍了两手功夫,然后说:“很明显,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才。”如果只说“人”而非“人才”,整句话则平平无奇,但选择“人才”确实让这句话起死回生,境界连升三级,而且很明显,这是周星驰电影才会出现的经典对白。如果你认为王晶的电影也有同等级的极品对白,没办法,我必须鄙视你。

网上罗列了不少“雷人语录”,里头不乏经典,在此随便抄录几则特别的句子与大家共享:“我的优点是:我很帅;但是我的缺点是:我帅的不明显。”“我诅咒你一辈子买方便面没有调味包。”“别把虾米不当海鲜!”“有钱的时候败家,没钱的时候拜神。”说是经典只怕都嫌不够到位,根本就是极品嘛!

英国畅销作家史蒂芬•克拉克(Stephen Clark)也曾经写下许多让人甘拜下风的文句,这里选两则:“相似程度,差不多就像香奈儿五号香水跟马拉松选手袜子味道。”“红灯就像排队一样,是给有时间浪费的人用的。”即使经过语文翻译的蹂躏,这些句子的神韵不减,原文的精彩可想而知。

有些没事喜欢自哀自怜的人,请别老是在那边感叹这,悲叹那了,去找一些克拉克类型的书或周星驰的电影看吧!这些极品雷人文句、对白可是看透世事才能够产生的,或许说不上有多大的智慧,但毫无疑问十分过瘾,至少也有助于减轻生活压力吧?如果连极品也不感兴趣,相信我,你依然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你有病!

摄影:Nick Wu(台湾)

《2016:回顾八九月,展望十月》

九月又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一个月。在这种血压飙升的日子里,总是会想起管理学里的教导:“想一想,什么是重要?什么是紧要?”当你每一天或经常需要做这种选择的时候,其实还真的很累人。9月13日在台湾阿里山上巧遇莫兰蒂台风,园区管理处宣布封园,在别无选择下,只得连夜落荒逃回台北。从这个经验也深刻体会到,没选择也可能一样累。

对于某些人来说,生活既累又无聊,说长道短则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休闲活动。作者宫天闹甚至告诉我们,有专家研究得出“爱聊八卦的人更长寿”的结论。如果这结论获得有关当局接纳并当着国民健康政策来推行,那以后大家的耳根恐怕会更加不得清闲了。有些作者认为八卦也应该要有底线,不得侵犯隐私(难度有点高……)。也有作者认为八卦是打听消息的方法之一,有助于个人生存。也是的,人在江湖嘛,若身处危机之中却浑然不知,那可有多恐怖!

记得以前看过一篇小文章说,我们应该把资讯提升成知识,再把知识升华成智慧,否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如果不想八卦继续停留在八卦的层次,这种态度应该是可取的吧?顺带提一下,文章作者叫王丹,或许你知道他是谁。

在某种情况来说,生病可能远比死亡更可怕。人死后,在一个无神论者眼中,也就一了百了,再有事也是“未亡人”的事了。生病和死亡的共同之处在于都需事必躬亲,没有假手于人的可能,而两者最大的不同为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生病则可能像台湾人说的“歹戏拖棚”,有你好受。当然,病分大小,有人甚至认为“小病是福”,但作者何奚则觉得最好还是别生病,破财又难受,避之犹恐不及,怎能称作“福”?

关于死亡是一瞬间的说法,英文中其实还有进行式的dying;上中学时第一次在海明威的《雪山盟》接触到,那种概念当时完全无法理解,要死就死,不死就不死,哪来的死一点点?现在理解了病和死的过渡,就是所谓的dying。假如用西方哲学的思维来思考,出生和死亡之间其实也是一种dying的过程。如果能够用这种角度审视生命,相信可以看透生活中的许多如意或不如意,假意或真心,假如用网路潮语来说,那就成了:“神马都是浮云”。

9月27日长安喵在文章谈到病人临终救治的伦理。在私底下沟通得知,临终关怀在中国目前尚不普及。如果关心病人临终的种种,包括伦理、病人与家属的心理、治疗等等,可以请教当地的临终关怀中心,假如当地还没有这种服务,或许也可以上网搜寻或找书来看。吉隆坡的临终关怀中心的网址如下:https://www.hospismalaysia.org。“死亡”绝对是个最值得关注的人文课题之一,但我们的传统文化对此却十分忌讳,所以特意留待时机成熟时才来讨论。

9月29日的文章《病态》是一篇社会观察所得。我们的社会确实病得不浅,毛病多得很。举个简单例子,如今吉隆坡人对于乱丢垃圾这件事已经不再觉得羞耻,经常可以见到有人把车子停好后,打开车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内垃圾全数倒在车外。以前在马戏团尚且可以见到经过训练的动物呈现各种精彩表演,而受过教育的吉隆坡人却连如何处理垃圾也不懂,这种无耻表现还不算病态吗?拿吉隆坡人当反面教材是因为熟悉,不代表其他地区的国人就很可爱。

十月的主题是“经典”。“经典”不一定需要年代久远,现代经典也比比皆是。我们希望讨论的是一种有关经典的经验、感悟。我们且拭目以待。

最近有人向我提起《学文集》“向风车作战”的初衷,语带嘲讽。坦白说,我并非头脑不清楚的人,若套用《论语•宪问》中那位城门守卫的话,“向风车作战”等于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学文集》会改变世界吗?少幽默了!但是,即使明知“不可”,还是愿意尽自己的力去做一点事,这难道不是知识分子的本分吗?

读者群总是有来有去,借此向新读者做些宣传,老读者可以跳过不看接下来的药膏。《学文集》欢迎读者投稿,体裁不拘,字数不限,题目自定,只要符合当月主题即可。文稿请以doc档发到我们的邮箱,如有照片也请以jpg档分开附上:xuewenji.my@gmail.com。至于不习惯动笔的读者,如果愿意为我们的人文目标尽一点力,方法是在看过文章后,把喜欢的文章分享出去,让更多人读到。就这么简单。谢谢!(周嘉惠)

《经典的意义》/韦小波(中国)

011016-ckh-126-dsc_0445
前些天陪着外甥女看她的课本,她指着一篇课文给我介绍:“阿姨,这是xx(某名作家)写的,我们老师说写得可好了!”我按她的指示看去,却只觉得字里行间的矫情和卖弄让我受不了。弥散在文字中的满满的套路感,让我觉得如此的“正确”,却又如此腐朽。可我不仅需要应和孩子说的好,还得努力去论证,并且还得引导她往这套路上学。我真心觉得教小学生我都如此的力不从心。经典们大概就是负责给我们一些标杆,认同或不认同,我们都得从它们这里开始。这大概就是经典给的压迫感。

不管什么年龄段,“经典”二字总是神性与压迫感俱在。如果你对经典无动于衷,那你一定是悟性不够。不论是在什么阶段,每次想到还有那么多的经典还没来得及读,我总不免惶恐。学生时代,教习的往往是名家名篇,除此之外是一长串的中外经典清单。而那些被命名为经典的东西往往是可以历久弥新,毋庸置疑地自带光环。而当我们需要去读解他们,那么在无数种既定的诠释中,找到了自己比较能接受的那一种。以经典及围绕着它的经典导论、经典评论,合力形成某种既定的套路,让我们确认或规训自己的理解。在我们接近经典的方式和训练中,获得了某种特定的跟我们主体相关的阅读和思维方式,这大概是经典对我们的意义。

然而一来时间总是如此不够,二来大概到我们这个时代,各种各类的经典实在是堆积如山到远远无法穷尽的地步,更重要的是,从互联网普及开始,时代对于经典的态度开始发生空前的变化。我们对经典的选择变得挑剔,对经典的态度也变得世故。我终于坦然承认我远远不可能阅尽经典,即便是我看过的经典,我也只能消化我能消化的那部分。比如渐渐地我学会用故事梗概来判定一本书或一部电影对我的可读、可看性,也学会在评论的海洋中找到最接近自己欣赏特点的那一篇,并由此决定我是否去读去看,或者决定去看哪一段。似乎也没有什么经典能让我理直气壮地对下一代说,“你们快看啊,这是经典!”我在对经典进行再确认的时候发现,对它们的认知越来越私人化。

那么,经典已经不可能成为一种共同感性或理性了吗?在互联网这个空前的平台上,所有经典的碎片跨越时空聚集在当下,等待着时事把它唤醒。一切不可切近的在这里触手可得,一切不可撼动的在这里被捣碎、拼贴与重组,而它们也似乎因此不再腐朽。当经典被戏拟、解构与重构,经典才从某种意义上获得新生。重要的不是神话讲述的时代,而是讲述神话的时代。考据癖式的考察曹雪芹的身世或鲁迅的八卦,都无助于我们理解经典。将经典化入今天的语境,让我们的时代与它们产生互文,这也许才是经典在当下最合理的存在方式。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注:照片上的花是菖蒲,传统上用来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