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加持过的爱情》/杨晓红(寄自台湾)

040814 杨晓红
大学时期的自由选修课,有常去选修历史系的历史课,其中一门是西方历史。期中考试系每位同学需选择一位西方历史人物上台报告。全班约30人,而我刚好抽到约第20顺位上台报告。历史报告不过就是整理一些资料,然后上台说说就好。于是选择了知名历史人物–拿破仑作为报告的材料。

谁知资料才准备到一半,就要马上打退堂鼓。因前10位的同学之中,有好几位同学不约而同的都选了拿破仑。心想若前面5至6位同学都介绍拿破仑,再轮到我时,故事已枯燥乏味,自己再听也烦了。于是要马上换人,要找一位同学不太注意的历史人物,但又要好找资料的知名人物。眼见一周周地过去,快轮到我了,但我还没作出最后的决定。而心里一直有一位人选,亦即哲学家–柏拉图,前面也有好几位同学英雄所见略同地报告过。

丑妇终须见家翁,我的柏拉图报告还是要搬上台了。跟历史系同学不同的是,我没有找正宗的史料,也不介绍柏拉图。我只说了当时网络流传,一个有关柏拉图的故事作为闯关。

有一天,柏拉图问老师苏格拉底: “老師,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没回答,只请柏拉图到苹果园采一颗他认为又大又香又甜的苹果,条件是只能一直往前走,不能回头,而且只能采一颗。后来,柏拉图依照老师的吩咐走进苹果园,一开始他就看到好几颗又大又香的苹果,每当他要采时却很犹疑,心想果园后面会不会有更大更美的苹果呢?于是他决定舍弃而往前走,走着走着,走到了终点。结果,柏拉图没有采到任何苹果,回来向老师报告说:“老师,我没采到任何苹果。”老师則回答说:“这就是爱情了。”

报告完毕,担心大家听不懂还当场发问同学:“同學,你们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同学无言以对,眼见尴尬只好把问题抛给老师:“老师,您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结果引來同学的一阵骚动,因大家都很想听老师的八挂。

就这样,用了一个网络虚拟之柏拉图式的爱情小故事,安然渡过我的期中历史报告。报告完,回到座位时,隔壁的同学含蓄地对我说:“同学,你讲得很好!”其实,没有去查证故事的正实性,但有了柏拉图的包装,平凡故事变得特别,爱情即是如此,选择你爱的,爱你所选择的。爱情若加上柏拉图之注重内心世界与精神上的沟通,彼此相互欣赏、赞美和敬佩,相信我们就不会两手空空了。

(绘图:杨晓红)

《浮尘热恼话卮言 》/李名冠

030814 淡水河边
放眼当世,物欲横流,矫假泛滥。我们相当一部分的新生代,学历越来越高,学力却日趋浅薄;学问的精细度越来越牛,思维的理性化和胸襟却比蹇驴好不到哪里去。在非黑即白,各自旗帜鲜明、立场尖锐地为自己属意的政客充当马前卒的激情之中, 在民粹主义、糊弄是非、积非成是以及严重撕裂社会的潮汐里头,若要呼吁公众学习理性思维并大谈“哲学”,倒显得有些语焉不详、神经错乱了。

风旋雨啸,浮尘热恼,傀儡喧闹。放眼寰宇,当世只有“一极”,那就是美国,说确切些,那只是“美国利益”。许许多多高呼“民主”、“自由”或“爱某某”那歇斯底里的呐喊之中,面对的更是意义思维的苍白。于是乎,民主一词需前缀个“真”字,自由一说务必添上“正”字,翻江倒海,蔚为奇观,荒谬之极。再看看巴勒斯坦加沙地区许多无辜的贫民和孩童被以色列导弹击中,在悲号、恐惧和鲜血淋漓的痛诉里,彼时彼刻,我不知道那些一向拥抱山姆叔叔大腿,亲昵呼叫“美国爸爸”的所谓个人自由主义者,是哭,是笑?他们为何集体噤声失言了呢?

哲学,有活生生的“生哲学”和鹦鹉学舌般的“死哲学”两种。个人认为,学习哲学不是学习或者紧紧拥抱什么教条、名相、说词、道理、至理或普世价值,当然,不是“一贴膏药走遍天下”,更不是千秋万世的终极真理。这是说,哲学并非一个名词,不是一个“东西”,更不是那所谓的一招半式。那是枯死的哲学。

现代相当一部分好学者学习哲学,熟记某名家某氏所言,据此睥睨天下,单凭其三招二十一式的快刀把式,自封江湖盟主。当年我念台大哲学系时,最害怕并忌讳和某些“自视甚高”的同学论学。他们兴许读过诸如康德、黑格尔或沙特等名家的部分著作,于是乎一叶障目,处处批评并否定别人的看法。他们岂知所有的学说及思维模式,若一旦成为体系,那就一定存在它的缺点、刻意歪曲之处以及致命的死穴。

读了多年的哲学,有三位教授的三句话充分地启发了我。迄今,由于现实生活的煎熬,我时而忘记了诸多的哲学名词,然而,哲学思维依旧在我的血液中流淌,偶尔不经意地伴随着雄浑的掌风推将开来。

其一,刘福增教授曾说:近代哲学不是要追求什么,更不是要搞懂什么,近代学者所努力的,只不过努力尝试把一些概念弄清楚一点而已。我认为,“哲学”是一个动词,切切不是一个名词。自从古希腊、先秦诸子以来,人间许多睿智聪颖的脑袋投身于哲学思维,然而,时移世易,我们不能简单的刻舟求剑,更无法循表夜涉。用明代汤显祖的话来说,“今昔异时,行于其时者三:理尔、势尔、情尔。以此乘天下之吉凶,决万物之成毁。作者以效其为,而言者以立其辨,皆是物也。事固有理至而势违,势合而情反,情在而理亡,故虽自古名世建立,常有精微要眇不可告语人者……嗟夫!是非者理也,重轻者势也,爱恶者情也。三者无穷,言亦无穷。”(《弋说序》)

其二,关永中教授在叙述自己的学习经历时说:他在念完哲学博士之后,本以为可以穷理尽性,然而他发现许多人在尝试推开哲学的最后一道大门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关教授是个执着而美善的知识追求者,后来,他来到比利时鲁汶大学,再重头念起神学。他觉得,他在神学那里找到了开启问号的钥匙。哲学,志向甚大,一向自诩为寻找万事万物的终极道理,却经常迷失于道理之中。毋庸置疑,这精神是可敬可赞叹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不正是怀德海的“流动”吗?(哈!这攀附,并不究竟哦。)

其三,逻辑学教授林正弘在逻辑学的第一堂课上告诉学生们说:有一天,你们可能忘记了所有逻辑学的演算公式和方法,然而,只要你认真地跟着我学好这一学年的逻辑学,你的思维肯定超越一般人。细细思忖,20多年后的我,翻开逻辑学课本,已经看不懂,也不会演算了。每一回翻开那犹如电话簿般厚重的逻辑学原理,我都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红尘热恼,说哲学,其实,也蕴涵了被批判的命运。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分别。我们习惯于辨析和区别,近些年来,我倒喜欢思维“等同”或“无区别”。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得即是失,失即是得;说就是不说,不说就是说;笑不异哭,哭不异笑……(像崔永元那样,笑起来就像是哭着似的!)

“十字街头葛藤露布”,在禅思里,露就是不露,不露就是露,“无住者,非无所住也,乃不着于住”(《金刚经》序言)。唉,到底我现在是露还是不露,住还是不住?尘世业障系缚之身,不如“出门一笑大江横”吧!

(摄影:淡水河边)

《庄子的鱼》/陶俊(寄自中国)

020814 Clement
我们人类所具有的想象能力是天生自然的,也天生具有择吉盼福的心理。或许正因为出于一种“爱福及物”的心理,许多在生活中熟知的动植物也被赋予特殊的含义,反映了人们择吉求福的愿望和心理。

譬如说到鱼,人们就把它与“年年有余(鱼)”、“吉庆有余(鱼)”联系起来,赋予它象征物资丰饶、丰衣足食的意义。但人们最熟悉的大概还是“鲤鱼跃龙门”的想象,这是人生平步青云的开始,也是科举士子飞黄腾达的开端。

那么在哲人的眼里,有没有“鱼”的存在?当然有,而且这条鱼不小,“不知其几千里”也,它还可以化而为鹏,一种大鸟。它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直冲云霄。这位哲人叫“庄子”,这条可以变成鹏的鱼叫“鲲”,它出现在北冥。

写到这里,不难发现这条跃龙门的鲤鱼和这条冲云霄的鲲似乎很有些神似,其中的分别其实并不大:一个跳的是龙门,一个冲的是云霄;一个是鲤鱼,一个是鲲。这两个故事谁发生在前?谁发生在后?二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创作上的渊源关系?这里不准备大张旗鼓地做考证研究。我们比较关心的是它们跳过龙门和冲上云霄之后的命运。

“龙门”是荣华富贵开始的象征,一朝跃过龙门,旋即“暮为田舍郎,朝登天子堂”,与之相伴而来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完的开心快活。曾奔走于豪门之间,求仕求官的李白说“一登龙门,则声誉十倍”(《与韩荆州书》),可是李白始终也没从那里弄来太多实际利益。李白不懈努力的结果,后来毕竟还是得了个“翰林待招”的六品官职位,相当于专为皇帝唱赞歌的专职秘书。说起来这也似乎十分的荣耀。毕竟在那个年代学成文武艺就是为了售与帝王家的,“貌似”豁达如李白也难以免俗。再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巴望着能够得到这份为皇帝写诗兼擦鞋的美差呢。可惜李白最终还是落个“不得开心颜”的下场,只好云游四海,弃官求仙访道去了。

庄子的那条大鱼“鲲”呢?那只变身后冲上云霄的“鹏”后来又怎么样了呢?它“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飞了六个月后终究还是累了,停下来休息(去以六月息者也)。在九万里高远的云端,悠游于“绝云气,负青天”的制高点,它看穿了尘世的渺小、明白了名利的虚,功利的累、领悟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真谛——真正高明的人是不会让外在的功利名禄的物质欲求蒙蔽自然自由的身心的;简言之,高明的人是不会心甘情愿让物欲所累的。庄子的胸襟为人们在心灵上开拓了一个逍遥自在的境界,庄子的眼界让平时为物所累的大家开辟了另一个洞天。

“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让杨贵妃为自己磨过墨,让高力士为自己脱过靴的李白,虽然不懈努力地一跃过龙门,但是最终得来的仍是“不得开心颜”,只好借口求仙访道而去。这一点倒是与被道教尊为“南华真人”的庄子有几分相似。单从这点上来推断,似乎应该是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发生在后,鲲冲汗霄的故事发生在前的。或者说,庄子跃的是精神世界的龙门,李白跃的是世俗世界的龙门,而鲤鱼跃龙门的故事则是因为受到庄子的鲲冲云霄寓言的启发?

庄子的鱼不仅懂得了这些,也给人间留下了“子非鱼,安知鱼不乐”的智慧诘问;也给人世间留下了“相濡以沫”的真情;给人间留下了“得鱼忘筌”的哲理表述;还给人世间留下了对暴发户的经典反击:“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总之,走进庄子的鱼肆中,不觉其臭,只觉得哲人心中一片清新、自然、空灵、智慧和豁达!

庄子的鱼与他梦中的蝶,岂不同样让人神往!

(摄影:Clement)

《哲学的尴尬》/江扬(寄自中国)

010814 Clement
哲学,philosophy,源出希腊语philosophia,由philo和sophia两部分构成。philein是指爱和追求;sophia则是智慧,因此哲学意为爱智慧。后人普遍将哲学与追求真理、探索存在等形而上的思辨结合起来。然而,无论哲学听起来多么体面,这是一个难以就业的学科。人文学科有此尴尬固然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但哲学似乎比相近文学与历史问题更大。文和史还有具体的研究对象和传统的就业方向,而哲学呢?就业市场中面试官看到来自哲学专业的简历常常第一个疑问就是学哲学能干什么。哲学毕业生如果不能依附于高校或者研究机构的话往往难逃转行的命运。

当然,片面地将专业与就业联系在一起确实政治不正确地违背了大学精神,但我们无法忽视今天越来越臃肿庞大的高等教育已经严重侵占了传统的职业教育的空间,以至于无法抛开就业率来空谈大学教育。今天的大学已经成为资本化运营的战场,垄断资本实践的空间。优胜劣汰、强者恒强这样的资本主义逻辑在世界高校教育产业中畅通无阻。没有名校光环带来的高薪默契,名校何以成名?单纯追求学术理想而进入名校的人不能说没有,但若有人宣称对于因此可能带来的经济利益毫不动心,那么这必然不是真话。在这样的潮流中,不能提供就业的哲学被供养在以就业为导向的大学校园内,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在同一个屋檐下,求知与求职的人看似相安无事,并行不悖。

然而,知识与权力真的可以如此和谐共处么?试想如果哲学真的是无用之用,还会在大学中有用武之处么?如果哲学真的仅仅是一帮衣食无忧的闲人谈天说道、打发时光的“思维体操”,它还能被心甘情愿地供养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在现代大学教育中,哲学早已经不是仅限于哲学专业内部的自说自话,它更不只是装点名校门面的牌坊。实际上,几乎每一个世界名校都把哲学作为面向所有专业新生的基础必修课程,认为这是培养现代精英的必经之路。而哲学在此的重要使命是协助构建本集团在文化形态、价值导向诸方面的软实力,以超越传统政治中刺刀见红的硬实力比拼。归根到底,这仍然是全球资本主义的权力重组。哲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与中国人传统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价值取向不谋而合。试想,如果没有科举这样提供屌丝逆袭的通道,读书何以为高?可以说,古人对于读书或者知识的崇拜本质上亦是对于权力的崇拜,如果知识无法带来权力的话,那么知识本身是一文不值的。同样,如果哲学无法协助构建软实力的话,那么哲学是难以在垄断式经营的大学体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

这就是我们今天面临的哲学。我们当然希望哲学可以摆脱依附学院教育的命运,重归单纯美好的爱智初衷;我们更希望知识可以摆脱权力的导向,求知与求职可以各行其道。但理性告诉我们,坚守哲学,就是坚守尴尬。

(摄影:Cl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