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之辩》/江扬(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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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以来,以数学、物理为代表的自然科学就以吹枯拉朽之势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显性核心力量。而与之相对,人文学科作为苟活在强势科学阴影下的弱势群体,一直自怨自艾。在经济尚佳的时代,人文学科尚能以素质教育的名义在蓬勃发展的金钱游戏中分得一杯羹;而在近年世界经济下滑,教育经费削减的大趋势下,高等教育中的人文学科成了最先受到冲击的群体。诸多人文学者无不呜呼哀哉,比如芝加哥大学的努斯鲍姆(Martha Nussbaum)教授专门著书谈论人文教育的重要性(Not for Profit: Why Democracy Needs the Humanities),竭力将人文教育与资本社会的良性发展联系起来。而在中国,“五四”以来一直强调的西化或是现代化,某种意义上就是以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取代传统的孔孟之学。近年来甚嚣尘上的的重振国学、再谈新儒家亦不过是进一步注解了人文的不振。总而言之,理工是刚,人文为柔;理工代表男性,人文则是女性。女性主义无论怎么高涨也难以扭转性别差异的现状,人文学者们试图以柔克刚却常常沦为怨妇式的絮絮叨叨。

人文学科长年处于弱势地位,因此,一旦出现一丝来自理工学科的“示爱”,总是欣喜若狂,如获至宝。比如,近年来量子力学中对于物质微观不确定性的发现常常被众多人文学者大加引证,作为虚无缥缈的人文理念获得“科学教”背书的例子。而一些自然科学家谈论哲学的只言片语也屡屡被人文学者大做文章,解读为“科学家千辛万苦爬到山顶时,佛学大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物理学变得亲密,数学看起来也可以为我所用。斐波那契数列、黄金分割为美学带来了科学味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样数字式的哲学解答,或是戏剧创作中的经典三幕剧结构,都为数学的美学化增添更多论证的砝码。

我们还可以找到更多文理之间的有机联系,却不能因此而否认,文理毕竟泾渭分明。以数学为王冠的自然科学,探究的是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宇宙奥秘。每一次重大科学成果的发现,在让人惊叹宇宙的奥妙的同时,也都映衬出人类的渺小。科学发现最为激动人心之处,恐怕莫过于有限的人类触角所触及的永恒无边真理。换句话说,文明可以毁灭,人类可以毁灭,乃至美也可能毁灭,但数学永存。在亘古永存的真理面前,我们只能俯首称臣。费尽心思地召唤科学来为哲学贴金,只能证明了后者的渺小与局限。

更重要的是,人文的意义,并非通过其与科学的眉来眼去来体现。即便不存在绝对的哲学,但也不妨碍其产生对于人类的绝对意义。有限的哲学对应有限的人类,其意义即为无穷。用有限的生命幅度去追求无限的宇宙真理固然令人敬佩,但承认生命的有限性,在此有限的框架下探寻相对的真善美也同样意义非凡。或许可以用效率与公平的辩证来做个类比。理工代表的是效率,而人文则为公平。我们不能因为永恒的效率而忽视了暂时的公平,因为对于无法重来的生命而言,所有的意义都是暂时。在这个暂时性的当下,我们不仅需要效率的诱惑,更加需要公平的温暖。因此,停止怨妇式的絮絮叨叨吧,更无需因为性别差异就委身依附。可取的弱者姿态从来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自立自主。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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