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一直有礼貌》/ 李 丽(寄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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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是礼貌过多的人,这具体表现在逢人爱说Thank you,Sorry,同时我也希望别人以同样的礼貌对待我。每次不小心碰到人,都急忙道歉,哪怕有時候碰到的是桌子椅子,也随口道歉,小心翼翼的姿态却是一样的;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谢谢二字不离口,生怕动作鲁莽,给对方留下坏印象。直到有一天,朋友拉着问我,为什么那么爱说谢谢,朋友之间相互帮忙,理所应当,如果每次都说谢谢反而隔阂,倒像是恩怨分明的样子。当然,朋友之间恩怨不那么分明才好,彼此来往才能随意从容,这里不是亲兄弟明算账,而是君子之交,淡泊利益,不然,天天想着昨天朋友帮我了,我得赶紧找机会帮回去,那就未免不够洒脱,也淡了朋友的心。而朋友另外的意思是,我爱说对不起的毛病也得改改,偶然冒犯别人是应该说对不起,但在拥挤的地铁上,人挤人,谁也说不清撞到了谁,倒没必要对不起不离口了,否则沿途什么都不用做,就剩下说对不起了。礼貌是应该有的,但着实需要分场合和对象。

礼节过多这个毛病,并非天生就有,也不是受父母影响,我父母有时候也很诧异为什么我这么多礼。这实在是念中学的时候,老师教导我们讲礼仪的结果,老师还举例子说,台湾才是中国文化的传承地,那里最讲礼仪,见老师都要鞠躬九十度的,我们做不到这样的地步,就只好多说感谢的话表示恭敬。当时还年少,见识浅,没去过大陆以外的地方,只是觉得老师说的就是对的,我们应该变成彬彬有礼的好学生。然而,长大之后,礼节过多,反而有种书呆子气,用大陆现在的流行话说,是“作”,一直端着,放不开,也逐渐失去洒脱、雍容的气度。对待老师也如中学时候,只把老师当威严的长辈恭敬对待,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时日久了,自己的想法得到抑制,老师也逐渐发现这个学生竟然如此乏味,缺少灵性。双方都无法形成探讨学问,放恣交谈的气氛,对于学问的增益也是无益的。

而对于陌生人,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礼貌是附加品,有则更好,无则也无妨,匆匆过客,也并不是一个善意的微笑和一句清汤寡水的礼节话,就可以让对方好心情一整天,或者帮助对方走出困境,礼节对于陌生人并不比彼此不妨碍更重要。

朋友的劝言,我准备接纳,礼貌不是越多越好,反而怎么让对方感到愉快,让自己感到舒适,才是最重要的。礼仪是做人的基本,但用礼仪捆绑住了自己,反而失去礼仪的美好之处。我们常常爱引用孔子的“不知礼,无以立也”来告诫自己做个懂礼的人,不然会危及到安身立命,然而,我们有时也期待,萧萧然看秋叶落地,随风吹动的安然若素、随缘而动,这是魏晋南北朝时候的余韵,也是心灵的释放。

于是,我想尝试一下,在朋友之间少些礼貌;在老师面前,多些亲切;在父母面前,多些撒娇;在陌生人面前,多些帮助。我想放下多余的礼仪了。

(摄影:周嘉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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