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不八卦》/周嘉惠(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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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老师沈观仰先生在生命的末期,多次提到自己最后将会躲在某一个乡下静静等死。这似乎是他的心愿,后来果然也这么做了,有两年时间音讯全无,再见却是在加影医院的太平间。在沈先生生命的最后十几年,Amy一直是他的伴侣,反正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了,他们之间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在事过境迁后,偶尔也会想起Amy,不知她如今生活如何?最近终于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许久才接听;显然她手机的电话簿已经没收录我的资料,语气中的提防之心十分明显,不过我不是陌生人,一提名字就记起了。“最近生活好吗?”“我很好,你呢?”“还好。”接下来就急转直下,Amy要求我别跟其他朋友提起她,因为不希望我们“参与”(get involved)她的生活。

这让我想起刚到美国爱荷华州上大学时,在英语加强班认识的第一位中国朋友雷海燕。当年自己才十八岁,她则是来修读有机化学博士课程的学生,年纪大概也就相差十岁不到,不过在那时候感觉上则有大人与小孩的区别。待我在另一间大学拿到硕士学位,还曾经倒回去十小时车程距离的爱荷华探访同学,那时她也差不多完成了博士论文(美国的博士很难念)。在化学系大楼的几句寒暄,不料即成绝响,此后再也没联络。那还是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搬几次家后若弄丢联络地址,恐怕就要下辈子再见了。

直到几年前,忍痛花了好几十美元,向校方买了一本校友通讯记录。通讯录起码五公分厚,也就找了雷海燕的最新地址、电话,然后拨一通电话到美国,虽然只是随意话家常,倒也言谈甚欢。最后我向她要电子邮箱,她拒绝了。“太忙了!没时间写邮件呀!”她是忘了方才提及的各种旅行经历吗?我不知道,也不可能去提醒。

怀旧到底是出自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况呢?过去的记忆,如果在今天还有机会重新衔接起来,该算是一种相当难得的缘分吧?大家不是明明还谈得蛮高兴的吗?怎么就戛然而止了呢?朋友间的关心是不是为了八卦?是不是出自干扰别人生活的目的?对某些人来说,难道人心就是这么让人无所适从的吗?

友情和爱情一样,不可能自说自话。当一方不想再跟你玩high five了,一个巴掌是绝对拍不响的,除了识相乖乖缩手,还有什么其他选择?我始终不认为念旧是什么坏事,记得一些自己曾经走过的足迹,能坏什么事呢?顶多就是被一些现实的人笑一厢情愿,那也没什么。

陈年往事或许也真的没那么重要,不过即使不是刻意去记,我一样不可能完全忘记昔日的所有点点滴滴。我还是跟着步人后尘吧,放下过去。之后,我没再给雷海燕打电话,也把Amy的记录从电话簿中删除。在这个薄情的世界,恐怕任何稍微深情的回应都是要教人心里感觉不踏实的。

其实,我并不八卦。

摄影:陈保伶(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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