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节庆,众人无不翘首以盼。长辈们多番费煞心思,或祈福、或祝祷、或禁秽、或避讳、或送穷、或刻意装扮好彩头,只求来年吉祥如意,连年有余。面对时间的节点,抚今追昔,莫不感慨万千,有些后怕。是的,生活本来就是沉重的,生命是充满波涛且经常让人无奈的。然而,这些现实的辎重,却总是无法阻挡人们对于未来美好愿景的向往。
《诗经• 卫风• 河广》中,就叙述了这样的一种心境,诗云:“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我把这诗写在白板上,反复吟诵思考。有一天,忽然发现这四句反问和回复,都像似谜语,可以对映当代的一些科技建设和现象。第一句是说这条河并不宽广,我轻轻凭借着水上芦苇就飘渡过去了,于是,我在句尾附上了“水上摩托”或吊桥。第二句说的是宋国并不远,我们踮起脚跟就能望见。我为这一句附上了望远镜、无人飞机或GPS卫星定位导航系统。 第三句说这条河甚至容不下一叶扁舟(刀,指小船)。这一句的联想,很自然的就是河道淤塞了。第四句是指用不了一个上午(崇者,终也),我们就可以抵达宋国。我不假思索地为它注上“高铁”一词。
文学那夸张手法,往往被当代人“解构”,再“重构”。由此,美感顿失,仿如被狼群啃食之后的碎骨头。
我们的生活也是这样的。时间的本来面目,并没有所谓的“节点”。周而复始的“节气”,那是自然界气象和风候的转变。暖热凉寒,寒尽而知年之将至。人们把“时间”和“节气”合在一起,其初衷是顺应天轨和对应农时。顺循节气,其实就是顺天命,尽人事,天人合一,说白了,就是该干啥时就干啥。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精细化,各种人为的“节点”(例如还债截止日期“due date”)增多,我们寻常人的心灵被时间“刻度化”了。人们被关在时间的牢房之内,而不是时间强横地将我们关在里面。用现代的说法,我们被时间“格式化”了。这进一步丈量并彰显人们生命资源的匮乏,徒增生命的压力。
赵州真际禅师说:“诸人被十二时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时辰。”一般人被时间所驱使,而他却是驱使时间的人。在这里,赵州真际禅师不是淡忘时间或跟着时间赛跑,而是超然于万象之外,打破“三际”(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皆不可得),建立一种真实的时间观。“意气不从天地得,英雄岂藉四时推”(《古尊宿语录》卷十,汾阳善昭语),这是禅门有名的对联。朱良志教授解释说:“一个真实、本然的人,就必须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不要匍匐于万物之下、他人之下、既成的理念之下,更不要匍匐在欲望之下。要斩断时空的纠缠,从而高卧横眠得自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才是真英雄。”(《中国美学十五讲》,北大,第186页)
当然,我们一介凡夫,许多时候不得不匍匐于权贵或他人之下,为五斗米折腰。梢月柳荫之下,总出现些许难以抑制的欲望。这都是造成我们无法成为“真英雄”的原因。然而,至于不要匍匐于“既成理念”之下这一点,我们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你说是吗?
从“解构”到“重构”,在意义被无情地“信息化”的今天,在“工具理性”垄断话语权的氛围,我们还可以跳脱所谓“一般”的抽象迷思,拨云见日,发掘所谓“普遍”而具体内在于生命的感动意义。
唐代王湾的“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次北固山下》),可以让我们充分感受这种对于未来美好向往的意义。
祝福大家乙未新春吉祥如意!
(摄影:Cl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