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纷落的桃花瓣,止在脚边。我穿着蓝色布鞋,不敢抬头。
蝴蝶
暗恋是初春的枝丫。可我更喜欢它的前奏。那是一种朦胧无奈,无所事事,悠哉闲哉的无辜旋律。我和婕妤坐在唐人厝的落地窗前,开开关关的大门把热空气搅入我静不下来的心。我拿着蜡笔在纸上涂鸦,生命仿似忍不住要告诉我什么。婕妤在我身边,朗读《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句子。那天夜里,我往书里偷了几目。记得里面说:蝴蝶和壁虎是吉祥的预兆。新加坡的蝴蝶不是盖的,天桥边,树梢间,草坪上。它们飞不进大脑人的视线里,只好焦躁在感情人的小腹下。我停下脚步,蝴蝶们,你们支支吾吾带来谁的哨音?斑驳的阳光在绿叶中摇晃,夏天的风稀稀疏疏抚慰裂土的疲乏,大地是否也同样心怀感谢?此行仓促,不过为了叙叙旧友。怎知生命反覆,在极度不起眼的角落,安插了棋子,把世上最无聊的城市弄得满城风雨,满地黄花。
自尊
我的自尊不容许我承认新加坡河是条河。我的自尊不容许我承认爱情可以有第二次。我的自尊不容许我承认自己是个有血有泪会软弱会倒下的人。可那一夜躺在滨海湾金沙,连月亮都在责备我。对新加坡深深的偏见把我的自尊狠狠砸碎,散落一地的却是枯萎的花瓣。一瓣瓣的难题,是老天给我的零碎。我无能,你无解,还朦胧。如果用褪色的粉红铺叙背景,粉红中央映出白色,我就会在白色里绣上一朵黄里透白的花,和叶尾卷曲的绿。我会抓起脚边的泥土,把它裹入那绣花的白纱里。花魂禅心,你可知,这泥土正是那凋零的花瓣。无可奈何地接受却无力回报,我只好把爱折叠入心房放在那里很久很久。如果我必须用心迎接老天不断降下的零碎,这就是我赤诚的心。
喝醉
喝醉的一个好处是诚实。上天给我内向的性格。我从小就不爱说话。但却一直羡慕会说话的美丽。中学努力掌握演讲和辩论确实给了我说话的能力。但是真正让灵魂说出话来的却是酒。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拒绝停滞,我拒绝枷锁。许久以来,我一直想听见内心活泼流动的声音。摆脱儒家传统的观念,摆脱这个世界的迂腐陈见,摆脱惯性牵引的思绪作用,我想走入生命的涌泉。让活着的每天都有清澈畅然的水流淌过身边。每天都有新发现、新体验、新感触。每天都能敞开心怀的让灵魂去探索,去表演、去流浪。这是我的学文。这是我认真学习做人的方式。而当下酒正是开启学习的钥匙。虽然酒从来没有获得这个世界的任何好评,它是个不良嗜好,是个危害健康之物,是个让人神志不清的毒品,可此时此刻,这新物闪过眼前,是救赎拘束迂腐的良药。因此放下一切,我勇敢拥抱烈酒燃烧过喉咙的那一刻。就这一秒,让我用烈焰庆祝生命进阶和灵魂升华。
舞台
我需要一个舞台,一个没有听众的舞台。走上那个舞台,我便可以开始生命之舞的第一步。在没有人没有事没有物的世界里,我可以跳出什么精彩,生命就有什么精彩。黑黑的世界里,只有我能看见自己。我可以看见自己的能量形状,自己的呼吸心跳,自己的爱恨喜悲。步入俱乐部,当大家都在忙着钓鱼的时候,我可以安稳的闭上双眼走入我的舞台。在那里我学会让生命的所有委屈随着没人听见的嚎啕大哭自由离去。在那里我学会用爱和包容接受形形色色的人间百态。在那里我学会不假思索的让自己随着生命之歌翩翩起舞。或许这实验是一项愚蠢的错误,但现在我只顾得上活出自己。而这生命演绎安排得如何,就让后人去品味吧。又或许,真正的生命是没有听众,也没有后人的。它只是一场异常美丽的独角戏。
放开
我把心房打开,让蝴蝶飞入梦魇。我不会捕捉那只蝴蝶的。我感谢这一路相伴。但我爱看它在花群的芬芳中自由飞舞。花开花谢,潮起潮落,顺其自然,不也很美吗?我本是个行人,不该轻易逗留。可心会盛物。堆积的桃花瓣,满得已逐渐融化。我心盛着一窝暖流,将感谢往里化。可四下无人,只好将这一心春水付诸苍茫大地。愿江河湖海不忘照顾我这一缕情意。我也曾经将你捧在心房,我也曾经为你仰天长叹,我也曾经因你温凉暧昧。奈何四下一条孤魂也没有,叫我往何处投恩?所以就此怅然道别。如果想哭,就让河流替我哭尽思愁吧。
我没有抬头。只是把蓝色布鞋留在那条街上,然后用心带走纷落的桃花瓣。
摄影:郑敬璇(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