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婾儿(马来西亚)


犯错对我来说是不可以的。从小我给人的印象是个乖乖女,外表也没特别让人喜爱,我想为了维护我的乖乖形象,在家小心听话是我的生存之道,我非常少犯错。然而成长路上终究还是犯错了。

还记得母亲和我说过,她很少或没阻止让我一向直言(现在我认为是没经过大脑说话),是要让我勇于表达,不要让人欺负。我想70后的女人,发声权还是比50后的女人多些。

以前年少轻狂,我曾经说话没礼貌冒犯人,只是后知后觉,现在有时有先悟,会减少在话语中伤害人。二三十年,跌破头方知痛,领悟与学习是人一生都要做的事,可惜那个坏小孩至今都还住在我的心里。

伤害已造成,没有回头路,我需要原谅自己,才会走得更远更踏实。

摄影:李嘉永(台湾)

31/3/2020 就说几句话

3月31号是我国行动管制令实施的第14天,目前疫情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起码情况还不至于失控。

前几天政府宣布行动管制将延长到4月14号。教育部随即要求学校展开网上教学,用意虽好,但知易行难,事倍功半,却又不得不进行,尤其城市地区的华文小学,感觉上老师、家长、学生都焦头烂额。从事中小型企业者也是血压指数普遍上升,公司可以在零收入的情况下撑多久呢?疫情又会再拖多久呢?这些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有的只是焦虑……

《学文集》通常每个月都是以刘姥姥的孙女儿的文章压轴。这位作者是我在浙江大学读书时的老师,年纪七十有余了。上个月没收到文章,我不以为意,这个月也没收到文章,这就开始有点担心了。明天得打个电话到杭州去关心一下。瑞典政府应对新冠病毒至今还是很佛系,到今天为止他们仍然相信这病毒和感冒是同一回事,只要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有症状时自我隔离即可。我们能够做的唯有请作者林明辉照顾好自己。澳洲政府是另一个极端,根据作者周丽雯说,澳洲总理吁请国民做好心理准备,孩子在家自学可能会长达六个月到一年半之久!

我家里近来最常听到的问题就是“今天几号?”,关在家里半个月大家都昏了头,不知今日是何日。

管制期间大家都在干什么呢?是否能够分享?请告诉我们你目前的故事,长短不拘,请发来邮箱:xuewenji.my@gmail.com。我们会另开一个专栏处理。

希望各位读者大家都能顺利度过这段时间,明天会更好!(周嘉惠)

一个也不原谅/江扬(中国)


新冠疫情全球流行,其精彩程度即便是最经典的文学作品也自叹弗如。各国轮番上阵,成为新闻关注的焦点。某种意义上,这次疫情是对各国的治理能力、科技水平以及民族性格的综合考试。遗憾的是,面对同样的考题,各国大多交出了不及格的答卷,让吃瓜群众直叹呜呼哀哉。

发端于武汉的病毒,一度仅仅局限于中国境内,成为被世界围观的“中国问题”。西方各国第一时间断航挡人,然后高枕无忧地冷眼旁观。从官方到民间,多有一些看中国笑话的态势。口罩短缺之际,中国人用各种器具狼狈防毒的照片,以及中国封城之时各种看似专制不人道的隔离措施,都成了英文世界中的笑谈。直到这个病毒星火燎原,从中国传播到韩国、意大利,再到整个欧洲,再到整个世界,西方世界原样复制了中国的各种狼狈与不人道,才幡然醒悟,原来这个病毒并非只针对黄种人。复盘整个扩散过程,可以看到,关键点有两个,一个是部分带毒的中国人将病毒带出中国;另一个则是欧洲各国之间以及欧洲到美洲大陆的传播。

尽管中美之间互相指责对方为病毒的源头,但从病毒的爆发的时间线看,武汉仍然是最先受灾的地区。我们固然无法指责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无辜染病的不幸,但作为特殊病种的传染病,尽量控制不传染给他人却是无需多说的常识。武汉封城前后,一方面政府刻意隐瞒传染病的严重性,导致病情迅速蔓延;另一方面,为数不少的中国人为了各自或大或小的人生目标,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以延续自己的旅行计划,客观上将病毒扩散到全世界。在这一点上,相当一部分人难辞其咎,但从未听闻有相关人士站出来表示道歉。从政府到民间,忙于抗疫的同时亦忙于掩饰自己的过错。偶尔有一两位良知未泯的公知提出“中国应向世界道歉”的呼吁,马上被众网民冠以“不爱国”的恶名打压下去。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来为自己的错误开脱,这样的偷换概念,面对二战的日本右翼干过,参与文革的红卫兵干过,那么刚刚经历了新冠疫情的部分中国人也正在这么干,最后只能由全体中国人来背这个锅。

当然,仅仅靠这些中国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病毒能在世界各地畅通无阻,欧美各国的政府官僚难辞其咎。比中国迟了近两个月才在西方蔓延开来的疫情丝毫没有见到各国政府更加从容的应对。先是对于中国的各种抗疫应对嗤之以鼻,只顾着看中国的笑话,却忘了从中国的悲剧中吸取经验教训,归根结底还是由于西方诸国的傲慢自大。在疫情初爆时对中国、韩国、伊朗等国关门断航果断坚决,然而欧洲诸国对意大利,英国对欧洲大陆,美国对英国,澳大利亚对美国等等,对于这些传播途径的切断则姗姗来迟,拖泥带水。以中国今天的经济体量以及全球化时代西方各国对于中国的经济紧密程度,西方仍然对中国等东方国家明显区别对待。这当然不仅是基于经济考量,更是来自政治文化的亲近感,以及对于中国意识形态的隔阂。然而,病毒不解风情,无法理解人类社会的东西方差异。更何况,疫情爆发以后的西方社会混乱与行政迟滞,恰恰体现了民主政体在官僚习气方面的问题比专制也不遑多让。忙得喘不过气的西方政要,当然亦无暇为自己两个月以来的轻视与傲慢向中国人民、以及重病乃至逝去的国民说声道歉。

落笔之际看到一则最近的新闻是“因担心新冠病毒疫情,英法等国先后宣布从伊拉克撤军”。这真是绝佳的讽刺,攻击人类的病毒反而帮助实现了伊拉克的和平。而欧美是否改为伊拉克的战乱局势表示一下歉意,尚不得而知。这是一个只有人犯错,而没有人道歉的世界。时髦的公知语录说,正义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这句话看似义正辞严,天理昭彰,但细究起来跟“好人有好报”的老话也无甚区别,不过是对善良无助的人们的一点慰藉罢了。面对每天飙升的冷冰冰的死亡数字,只要逝去的人们生前没有得到道歉,那么这个正义对他们来说就是缺席;只要逝去的人们死后仍然没有得到道歉,那么这个正义甚至连迟到都不算。在没有道歉的世界里,没有人配得上原谅。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甘思明(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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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题目是《圣经》马太福音里耶稣和门徒西门彼得的经典对话。话说两千年前当耶稣在世时,其门徒之一的西门彼得问他:“主啊,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到七次可以吗?”大家猜猜看耶稣是怎样回答的?“我对你说,不是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故事记载在马太福音第十八章二十一至二十二节)如果用数字说话,那就是对一个不停得罪你的家伙饶恕四百九十次。此事相信只有出凡入圣的人才能做到。

另一句更为经典的就是:“要爱你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换句话说,不止要饶恕,还得祝福他们,爱他们!还有还有,当“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无可否认,《圣经》把饶恕(或原谅)这个概念推到了一个常人所不能达到的境界。两千年来,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写进了历史,摆在眼前。事实告诉我们,当年用洋枪洋炮把中国大门轰开的,也正是那些“爱仇敌”的西方列强。同样地,把印第安人赶尽杀绝的,也是“爱仇敌”的美国白人。

反观中国人,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有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在小说、电影、典故里,上山学艺,下山报仇是个永恒的题材,长盛不衰。

中国人踏实,不像西方人拿着枪炮讲博爱。典籍如《老子》、《庄子》、《论语》等等似乎都不强调“饶恕仇敌”,更别说求老天爷祝福他们。不过吊诡的是,饶恕在《圣经》中居然是一个交换(条件)。耶稣在马太福音第六章十四节警告:“你们不饶恕别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这种口吻像不像在威胁信徒?如果纯粹为了本身能获得饶恕而饶恕别人,那意义何在?

事实证明,小至个人,大至国家,都把《圣经》的教条当耳边风,不然哪会纷争不断,战争连连?

这里分享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一位牧师朋友把他教会里的一位女教友送过来我的律师楼,说要办离婚。在会谈中我问到底什么问题不能解决,要走到离婚这一步?她抱怨说丈夫已经好几次“对不起”她了,她再也不能原谅他。我反问她可知道《圣经》里说得原谅几次?她答不上,我告诉她是四百九十次。她无言了。可想而知我最后并没有接到那宗离婚案,她大概是找其他律师去了。

在这件事上想说的是,讲原谅、饶恕不难,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会深深体会到“谈何容易”!

摄影:黄艺畅(中国)

27/03/2020 有此一说

“新冠病毒的起源对寻求对策来说当然重要,可是你看看报章,最近美国和中国双方的言论是在探究病毒的起源吗?我觉得不是,他们只是在互相丢大便,各怀鬼胎。这和一开始时中国国内怀疑是某某人散播的病毒,某某病毒实验室泄露病毒一样,只是企图找个代罪羔羊而已。你以为这些阴谋论真的就等于是在探究病毒起源吗?他们有什么企图我不稀罕去猜,他们把罪名套到哪一方头上我也不关心,现在的重点是如何控制疫情、如何解决病毒,这才是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有谁高兴跟随那些胡说八道起舞,那请便!我个人不认为现在是正确的时机要求谁谁谁道歉,或者要原谅谁谁谁,那应该是以后事情过去后才去算的账。”

学习饶恕/徐嘉亮(马来西亚)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很不幸地会受他人伤害或被得罪。因此,处理过去的冲突是维持健康的人际关系的关键。对于如何饶恕,每家学说和宗教都有各自的阐释。老子曾说: “以德报怨。”(《老子》79章:‘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孔子则不同意,讲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意思就是以正直、宽厚的心去看待及回应怨恨。在圣经的教导中,彼得对耶稣说:“主啊,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到七次可以吗?”耶稣说:“我对你说: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马太福音18章:21-22节)“七十个七次”其实就等同于要无限次的原谅别人,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耶稣的饶恕。如果我们不肯从心里饶恕弟兄,天父也要这样对待我们。(可以参考“不饶恕人的恶仆的比喻”——马太福音18章:23-35节)

纵观众多学说,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得如何原谅他人的过错。其实,一个懂得饶恕他人的,因为他知道自己也需要被饶恕。一般上,不肯饶恕人的人,都是自命清高,自觉“道德高尚”,甚至常常责难及挑剔他人的过错。但试问,有谁不曾犯错?当然,当有人能饶恕的时候,另一方有错的必须持承认错误的正确态度,并且为自己的过错负起责任及立志改过,以避免将来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个真正的饶恕,并不代表把真理及事情的对错放在一旁,一味地委曲求全或纵容犯错。相反的,我们首先应该处理自己的情绪,别让怒气及愤恨在心中逗留,以至发展为生活中的苦毒。一个生闷气,有苦毒的人会渐渐产生“报复”的心理。如果不适当处理,这种不健康的心态最后会影响,甚至支配一个人的生活,而毁了他的一生。此外,医学也已证实苦毒将会导致许多的严重健康问题。当然,如果犯错的一方自认“做得很对”,那么我们就以正直公义的心,让法律去制裁他们,又或是等待上天的最终审判。

看官们,即使一个人愿意饶恕,但饶恕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候,我们受到的伤害,是那么的深刻及残酷,甚至让我们“窒息”。因此,我们有必要学习饶恕。小弟曾经在主日学中,教导孩子们一项饶恕的活动——饶恕的松树。此活动是要让孩子们知道,在困难的情况中,我们仍然能够看到美好的一面。首先,我让孩子们在纸上画一幅前有湖泊,后有山坡树木的美景。在他们用心地为图画涂上美丽的颜色时,我们谈谈当每件事都顺利时,愉快的生活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请参考图一:美丽的图画)就在他们交上美丽的图画时,我狠心地用黑色的蜡笔在他们的图上画了一条粗黑的垂直线。顿时,孩子们的心情掉入冰点,有些甚至还大哭起来。这时候,我再用黑色的蜡笔替其中一个小孩的图画上的黑线条,画成了一棵美丽的松树。(请参考图二:美丽的松树)每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地拿回各自被破坏了的图画,加工美化去了。事后,我们坐下分享学习的心得。如果能够以平常心接受困境,我们就能在困境中成长,不被情绪上的苦毒影响,因此产生有用和美好的结果。


以上的教学活动,让小弟获益良多。让我们打个比方:上个月,土团党、巫统、伊斯兰党及砂州联盟通过后门,成为了马来西亚的新政府。当时,许多在509大选踊跃付出,最后成功把腐败的国阵推翻的朋友,心中充满不忿,甚至有人抱怨说不要再出来投票了。不久后,马来西亚就因为大城堡清真寺的大集会而爆发了第二轮新冠肺炎疫情。试想想,连如今的伊斯兰党在政府里头也劝阻不了冥顽不灵的回教徒继续集会;如果希盟依然执政,在宗教极端分子的兴风作浪下,马来西亚是否能挨得过政治动乱、宗教极端及疫情肆虐的大夹击呢?这一次的肮脏政治事件及第二波的疫情发生,正好让我们的马来同胞睁大双眼,看看以种族及宗教为筹码的政客如何荒谬治国,好让他们在全国第十五届的大选时清醒过来。这岂不是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各位,您准备好学习此人生的重要功课——“饶恕”了吗?

图片提供:徐嘉亮(马来西亚)

那就放下吧!/练鱼(马来西亚)


那天风很大,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
耐心地等他说完最后那句话,便转过身子,头也不回,让自己消失于茫茫人群中。
忘了什么时候回到家,打开电脑,把辞职信准备好;弄个泡泡浴 ,把自己彻头彻尾地洗干净;再泡杯咖啡,将爵士音乐调至最小声,靠坐在窗边,捧着马克杯,呆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好不热闹。
她在想,七年的青春……

*****

托朋友帮忙,在大学不远处租了间小套房。
搬来这地方快一个月了,渐渐能够适应新的生活。企研所的课程,排得相当紧凑,她觉得这样子很好,能让自己忙上忙下的,没太多空闲时间去想太多的其他事情。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笔记、和同学分组讨论。这一切都很好,生活的很充实,她很喜欢。
和班上同学有年龄上的差距。同学们偶尔还会把爸爸妈妈挂在嘴边,她已是一个经济独立的轻熟女了。男同学们下课后,会相约组队打game去,而她只懂得玩Pokémon Go;女同学喜欢的韩星男团、妆容服饰,她完全接不上口。她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周末没课,一般上她都会摇个电话向家里报平安;无聊时,都会去汉口街的佳佳唱片行选CD,顺便也到书店街翻翻书、看看杂志;然后步行到开封街旁的CoCo壹番咖喱屋吃晚餐。
记得第一次和他说话,就在唱片行的门口。

*****

“小余!”,刚离开唱片行不久,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她。妳忘了妳的CD!他追上来,把光碟交到她手上。
她看了看CD,再看了看他。“你……”一开口,舌头就打结。
“我是俊凯,”他自我介绍,“企管系的,妳可以叫我阿凯,凯哥也行。”他浓眉大眼,笑起来阳光灿烂,甚是好看。
“我……”她继续结巴。“妳的同学都叫妳小余,”他解释,“所以我就东施效颦,也叫妳小余。”
此时的她,满头问号。第一,她没买那张CD;第二,班上同学都称呼她为小熙,不曾有人叫她小余;第三,请问那句成语,是如此这般用的吗?

*****

被搭讪成功后,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磨合,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两人上同一所大学,但不同系,因此常约好在学校餐厅吃午餐;上完下午的课,他们会窝在图书馆温习。偶尔她还会帮他温习会计。他的会计成绩从“不忍目睹”,到“还可以”,到“名列前茅”,全都是她的功劳。
每个春假寒暑假,她回台中,他回高雄。他每次都会陪她在台中下车,然后在台中站附近逛一圈,吃吃喝喝,再从台中买票回高雄。
这次和往常一样,他们大手拖小手,出了票闸,下手扶梯。“这次我们去吃盐酥鸡好吗?”她问。“你干嘛瞪着……”她还未说完,他伸过头去,迅速的亲了她一下。
她满脸通红,想甩掉他的大手,却被紧紧的握着。她望着地上,望左边右边,感觉脸上有水蒸气渗出,头上热热的在冒烟。趁转弯,她甩掉他的手,拼命的跑向计程车,直接回家,冲进洗手间,用水大把大把的洗脸。
时至今日,她还能感受当时脸上灼热的感觉。
*****
“余姐!”小倩捧着托盘,在她身旁坐下,“妳干嘛拖着双颊在笑呀?”小倩的出现,把她拉回现实。小倩是企研所同班,长的娇小玲珑,为人阿莎力且不做作,说话直来直往,是她比较喜欢和谈得来的一位同学。
“这么巧呀,你也来吃咖喱饭?”
她注意到现在的小倩,身旁没有男友在周末陪伴吃晚餐,所以“妳男朋友呢?”那种伤人心的话就不必问。
“妳的咖喱辣度是几度呀?”她换个焦点问。“最辣那个,辣死最好!一了百了!”小倩气呼呼地说,接着,就霹雳巴拉的数落男友的不是,花心啦、肮脏啦、肥胖啦,油腻啦,要什么有什么。她知道此刻只需聆听就好,不必给任何意见。
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需要一双耳朵来聆听。

*****

毕业后,两人分别进入不同的公司。他是业务,她是会计部职员。一年后,他的公司在对岸建厂,被派去开拓市场;她则忙着帮公司整理上市事宜。虽然各忙各的,他们约好每个星期三互报近况,然后嘻嘻哈哈的谈天到深夜。
再过一年,她公司成功上市,她是功臣之一,成功谈成一个对公司相对有利的发行价。他努力打拼,成果斐然,是公司在对岸最年轻的业务主管。
那天,她向公司申请了一星期的假;老板欣然答应,还提议她干脆拿十天假,谢谢她为了公司上市事宜,昏天暗地的忙了一年多。她买了机票,飞去对岸找他。下星期是我们的周年庆,她想,那没心没肺的家伙肯定会忘了;嘴上唠叨,心里却甜丝丝的。
正如各位看官所料,她到对岸后,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拉着另一个女生的手,一个长得比自己漂亮的女生的手,然后托着那女生的腰,走入人群中。
第二天,他仍然拉着那个女生的手,从办公大楼里出来。那女生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皮草外套;他在高谈阔论,那女生笑得花枝招展,两人肩并肩,走入人群。
第三天,那女生穿了一件浅棕色的外套,架了一副墨镜,他揉着那女生的腰,亲了亲那女生的脸颊,两人卿卿我我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就站着他们的前方。
第四天,她飞回台北,待到第九天,才回台中,第十天上班。
他依然和她每个星期三互报近况,然后嘻嘻哈哈的到深夜。

*****

春节快到,她依约去小港机场接他。
一如往常,他给她抱了一下,然后大手握小手。她挣扎了一下,他并没察觉,依然笑得阳光灿烂,依然浓眉大眼。
几天下来,他还是感觉到有些许的变化。“妳变了!”他说。
她看着他,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涌出。“我没变。”她说。“那妳为什么那么冷淡?妳是不是有了男朋友?我做错了什么?”
那天他大吼大叫,她第一次觉得他很凶。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她提议两人暂时分开,等情绪沉淀后,大家再谈。他们约好大年初四那天见面再谈。
可年初四那天,他却飞回对岸去了。

*****

然后,那一整年,他音讯全无,没有任何电话、没有任何短讯。一开始,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打电话给他,该说些什么?传短讯,该写些什么呢?挣扎一阵子后,她还是鼓起勇气,打了电话,传了短讯;可这一切努力,如石沉大海。
她也厚着脸皮,联络他家人,请求帮忙。可他依旧没有回她任何电话和短讯。
整整一年的音讯全无。

*****

第二年的春天,她接到他电话,约在学校的操场见面。
学校在外双溪旁,对面就是故宫博物馆。四面环山,风很大。她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看着女同学们再练舞,男学生在打篮球;下课钟声在身后响起,学生们开始多了起来。
她远远看到他走来,停在她前面约两公尺处,他的脸不再阳光灿烂,双眼盯着他。“我知道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他说,“请妳不要再打电话去骚扰我的家人,我恳请妳放手吧!我们已经分手了,好不好!”
那天的风特别大,她的头发被吹得张牙舞爪。
等他说完最后那句话,她站起来拍拍裤子,整理身上的衣服,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

“就这样子?” “嗯。就这样子。”
“妳原谅他了?” “才不!我恨死他了!”
“对对,渣男不配被原谅!余姐,你一定会过的比他好!”
“我才不要和他比,我的人生我自己安排,为什么要和他比?”
“也对。”
“只不过,受过的伤,是真的痛;只能学习放下,让时间去替我疗愈,如此罢了。”
“想来,我的小胖胖男友,虽然油腻了一点,从其他方面看来,他还算不错的呢。”
“哈哈哈!”

摄影:周嘉惠(马来西亚)

原谅与否,在当下重要吗?/林高树(马来西亚)


事到如今,还有人在追究病毒是哪里来的。

美国说源自中国,总统甚至坚持把新冠状病毒称为“中国病毒”。中国说病毒来自美国。意大利则说病毒来自意大利。我不知道这些话题是由于穷极无聊,还是因为病毒入脑,头壳坏去,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追究这种问题?重要吗?有那么重要吗?

假如纯粹出于好奇,那也罢了,不过他们好像很认真。就算是病毒真的来自中国,或美国,或意大利,那又怎么样?知道了对疫情有什么帮助?真搞不懂这些人。

根据卫生部的说法,我国的确诊病人三分二与大城堡清真寺的三天集会有关,十个死者中也有八个和那个集会有关。如果相关人等有机会能够回到过去,他们现在知道自己会因为参加集会而得病、死亡、传染给家人,他们还会参加吗?我相信不会。信仰只是加强侥幸心理而已,没几个人真的会因而烧坏脑。

现在的要务是治疗,是切断传染链,是确保没有十三点的信徒继续聚在一起祈祷、没有自以为是的医生继续出外跑步。

原谅或否,追究或否,等疫情过去后再谈吧!

摄影:Nick Wu(台湾)

不存在的偷窃案/呈花纹的云彩(马来西亚)


关于小时候的事,也许是记忆力不好的关系大都已经无法忆起。只得从家人朋友的回忆中,慢慢拼凑遗失的部分。

但有一些事情,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那年我小学一年级(7岁),性格仍然十分羞怯内向。尿急到小腹胀痛也没有胆量举手要求通行证,宁可忍到回家;交友就更加不用说了。唯二的好友们还是因为父母朋友的孩子而结交的——家里生意和我家同排的朱姓小弟和家中宽裕的幼稚园同班同学陈小妹。所幸都在同一个班级里,我的小学第一年才没有那么悲催。

当时绝对没有想过这个想法到底可以有多错。

大家都说小孩是个单纯的物种,不欺骗、不说谎、不伤害他人(至少这套说法在当时还是很适用的)。但当有一天,忽然被同班同学指控偷窃时,我竟震惊得连为自己辩护的勇气都拿不出来。是谁指控的我已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个女生。同学一开始指控的其实是朱小弟,说他偷了她的零用钱。老师接着问,偷了多少钱,还有什么东西遗失了吗?你还有看见其他人偷吗?同学答不上多少钱,也没有其他东西被偷。老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后,她却默默地指向我,还有她,老师,我看见他们一起偷的。本来是吃瓜群众的我突然被点名为犯罪者,除了目瞪口呆和冒冷汗以外,只得以弱弱地说出“我没有”这三个字。

这时陈小妹“晃”地一声站起来,心里也跟着明亮起来。她是要来打救我了吧!她举起手来说道,老师,我的手表和零用钱也被偷了,是她拿的。她举起的手转而指向我。虽然有点夸张,但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生无可恋吧。

后续就是一系列的跑程序。由于我和朱小弟皆“不认罪”,书包里也翻查不到证据。班主任只好通知家长并告知隔天得要各自去见校长给个交代。家长们的反应无疑是小孩子不懂事,以为别人家的东西可以拿,并不是带着偷窃的心态。因此,爸爸妈妈一直循循善诱,二妹你不要怕,我们知道你没有故意要偷,告诉我们你拿了人家多少钱,为什么要拿,手表在哪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手掌因为攥紧拳头而发白。我一句话也不想回答,因为我根本没有偷啊。我说了我没有偷,但家长们仍然坚持不懈地追问好几个小时。姑姑失去了耐心,问大家要了一堆纸币硬币,把它们摆在桌上,让我坐在前面,一张一张地给我介绍它们是什么,末了问我一句,你拿了朋友哪一张?

感觉好像被人逼到悬崖边,再也无路可走。抬手随意指着一张纸币,我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浑身找不到撑起颈椎的力气。

啊!你们看!这样不是招了嘛!哪要问那么久。才那五块钱。还有别的什么钱吗二妹?你再看看。

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再随意指一个硬币吧。之后,他们再也问不出其他东西来。

哦!总共五块两毛!

犹记得,姑姑带着这一丝骄傲拎着我去校长室交代。校长再三询问手表的下落,可我一点也答应不出。家长们终于帮口,这是我们询问一整晚的结果了,二妹真的没有偷手表,就那么多。

询问不果,校长也只得把我放生,回去上课并把钱还给两位同学。(听说朱小弟倒是真的拿了同学的零用钱,但那是他地上捡的。)

事情发生后的好些日子里,我再也没办法和陈小妹说上话,也特别喜欢坐在靠角落排的位置。因为那里需要受到的讥笑少得多。同学们一有机会总会指着你叫小偷小偷,再揶揄一番。

陈小妹早前嚷嚷着的“还我手表”,听说也在她自己的书包里找到了。只是因为拥有几个书包,一时忘了手表落在别个包里。刚巧某天听其他同学再次提起时,她说找到的。我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抱歉“,鄙夷的白眼在她找到手表前倒是有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期待着放学。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再交朋友,和朱小弟也貌似不言而喻地疏远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嘲弄的一天就很值得开心。

当时怎么走过来的,真的想不起了。也许是靠着父母所教导的以善待人,人自会以善待己的信念,走着走着就再也见不到那些不知晓自己做了恶的人,也感恩遇见了以善待己的人事物。

多年以后,我成长成别人口中幽默风趣、善于交际的人。这件事依然不时浮现于脑海中,尤其在碰见陈小妹的时候。陈小妹在二年级就因为我升班而再也没有同班过。中学时,却又一起就读同一所学府。大部分时候是在看见这人,或者与他相关的事物时,无可避免的会想起这件往事。原谅了吗?也许吧,原谅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否则总是带着这份恨仿佛怎么样也都走不出来。受伤的终归是自己。但这份原谅里,我从来没有忘记。

摄影:呈花纹的云彩(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