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陈如珊(马来西亚)

嗨,今天乖吗?当我逗弄着穿着成人纸尿片的她,她咭咭的笑了起来。她是我的外婆,当年八十三岁。

外公早逝,外婆只有妈妈一个女儿,所以自妈妈结婚后,她就跟着我们住。外婆出生在上世纪初的新加坡,那个还是英殖民政府当政的年代。由于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所以她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和她一身传统中国妇女的妆扮超不搭调,所以常常在需要说英语的场合把人吓了一大跳。

没生病的外婆可以吃下两个人份量的食物。她也时常不厌其烦的剪下报章上所刊登的餐厅新张营业或推出新菜式的广告,要我们带她去尝尝。但是当时病危的她已经没法子如此做了,她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进食流质食物。看到外婆这样,我们感到非常痛心,宁愿被她拿着报章广告追着、烦著。

外婆是个有洁癖和性情有点孤僻的人。基本上,她不喜欢任何人进去她的房间,尤其是使用她的厕所,哪怕只是进去里面洗个手而已。如果有哪一个不识相的家伙私闯“婆房”的话,肯定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然而当她卧病在床,凡事都需要别人帮忙,致使“婆房”访客络绎不绝时,她却没像往常般稍有一点不顺心就大发雷霆,我们连一次脾气都没见她发过,反而还一直带有歉意的说她麻烦到大家了。

她当时应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坚持要全家陪她到当时新开张不久的富贵纪念馆去参观采购,还预付了在那里办自己丧礼的定金,甚至连寿衣和棺木也亲自选择妥当。

她对自己的即将辞世表现得十分坦然。除了在富贵预订葬礼外,也把自己平生的积蓄、首饰、衣裤等都做了妥善的分配。

外公的早逝,让外婆和妈妈唇齿相依的生活了超过一个甲子。外婆的突然染疾以及瞬间离世直接冲击了妈妈,然而,她坦然面对死亡的态度让妈妈尽然释怀,也在在地影响了我们全家面对死亡的态度。

外婆的豁达和勇於面对现实的态度让我们对她极为敬佩。一个历经苦难的女人,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侯能有子孙环绕、陪伴和支持,我想她是无憾了!

由于她的豁达,让我们一家子也对她的病危采取了坦然面对的态度。死亡对於外婆和我们来说,不再是一种忌讳,而是人生必经之路。我们甚至和她讨论丧礼的内容细节,以及离世后的遗体火化和撒入大海的处理。这也让我们在十几年后处理父亲的突然离世有所依据。因此,我衷心期待日后不管老死或病死也能够这样豁达的面对一切。

  •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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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陈如珊(马来西亚)

260214 Clement
“人文”,一个涵盖面甚广的题材,依我看,凡和人沾得上边的都该称为人文,而人文精神的核心则在于尊重,尊重自己和他人以及其他的事和物。然而,这对我们这一代的许多祖父辈、父辈等前辈来说却是一件罗哩叭嗦的西方玩意儿。尊重在他们眼中是有层次之分的,晚辈必须尊重长辈,无论对错;长辈对晚辈则胥视情况而定,尤其在自己理亏的情况下就会选择不需要尊重晚辈,因为若真的尊重晚辈就往往需要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就算不道歉,也必须改变原来错误的做法,这也是有损颜面的,万万不得。

两年前与弟弟一起接手管理父亲的那坛酱缸生意,请别搞错,我们不卖酱醋茶油,只是整盘生意已俨然一坛酱缸,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敲破坛子,拣选能供使用的剩余物资,整装再次出发。经过与父亲无数次的唇枪舌剑,发现鸿沟乃在于凡事一把抓和我说了算的理念。每当出现意见不合时,严格来说是我们翻查公司业务文档揪出问题予以改革时,就会触及“尊重”这个主题。他认为我们的行为叫做翻旧账,没有给予尊重,我们则认为改革必须循着历史开端,由根开始。

父亲和我们的冲突可归咎于对权力的诠释,这个权力尤指“父权文化”,它是上十几个世纪掌权者用以维持所谓的生态平衡和生活方式的手段,然而,走到现在这个连偶尔在街上走路鞋子不小心掉了跟,也会让人铺上网大肆渲染一番的所谓资讯爆炸年代,彼等大爷们如何能垄断操纵手中资源,把人棋子化,往往又因棋艺不精,各就各位兢兢业业的棋子就在一盘又一盘的小赢大输的棋局中遍体鳞伤、片甲不留?

柏楊说过:“我們的醜陋,是在於我們不知道自己的醜陋。”父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人民点灯的陋习,俨然政府的缩影;他们不知道或者知道但选择回避,现实环境中的竞争情势已今非昔比,单打独斗、只手遮天的场景已不复见。在野生动物园里生活的牛羊鹿群想要存活并繁衍子孙,只有持械杀出一条血路方能成功。械,非刀枪飞机大炮,乃指以符合人文精神的思维逻辑创设管理系统,三国时马谡向诸葛亮进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肯定为战略中的上上策。

这是我们这等第三世界中第三等思维的掌权者所无法认同的想法。他们的逻辑是不管对错你只要乖乖坐着听命行事,到时就会有犒赏。然而,团队精神贵在全体成员集思广益、各展所长、凝聚力量完成使命。这,也就是人文精神之所在,我们的国家社会要达到这个境界应该还有一段时日吧?

难道说,真需要等到这群安哥、安娣在地平线上消失了,才可以有所期待吗?可悲啊!

摄影:Clement(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