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真的是朋友吗?》/何春萍(马来西亚)


玩面子书,也有八九年了。

面子书最成功的地方,是让人觉得自己有很多(虚拟)朋友。

如果有人按赞或是留言,就觉得自己备受关注,是对方很注意的朋友,心中有受到重视的感觉,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认同感与重要性。

自我感觉良好,像是吃了一颗迷幻药,以为自己在天堂,心情很快乐,这样的世界好棒。

面子书,越玩越假了。

以前会认真看待朋友和留言,渐渐的,开始觉得在面子书发文,根本不需要太认真,就是爽爽去按赞,得空就去留言,无聊就发几张图片或文字。

玩玩就好。

我看身边很多高手,都把面子书当做一条人脉或生意来经营,高手很少在这种平台去经营友情或亲情。

有些人是真的在面子书联络感情,我会为他们难过,因为他们花太多时间在面子书联络感情。如果在真实生活中活得很好,何必靠面子书得到认同感及打发时间?

我的面子书网友,80%没见过面,很多网友都是加爽,甚至也混了几个敌人也说不定,偏偏大家会被共同朋友所误导。

“原来你也认识他……”

“不,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的你加他好友?”

“我加爽的!这个是面子书,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面子书的网友,不一定是我的朋友!”

明明知道面子书很假,为什么还会相信面子书?

现在,照常玩面子书。不过心态真的是玩玩而已,玩的意思是不在面子书透露我的隐私。所以,我的面子书没有家人照和朋友照,连自拍或人照都很少。

最常在面子书锻炼文字的速度和精简,抒发很多我对人生的思考、看法以及意见。

经常告诉自己,不要把一个人的面子书当做他的全部。真的要了解一个人,是需要时间和事情的经历,决对不是用想出来或推理出来的。认识一个人,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容易就知道一个人的个性与心理吗?

摄影:Nick Wu(台湾)

《老书》/何春萍(马来西亚)


回母校出席一场活动后,顺道到图书馆看书。

古晋一中图书馆,虽然只是一所独中图书馆,但中文藏书一点也不比政府图书馆,如砂拉越州图书馆、南市资料中心来得逊色。

离校快要二十年了,母校图书馆的设备改进不少,不仅藏书多,现场还有二十多本不同的杂志以及报纸。图书馆装上冷气设备,无疑是炎热下午阅读书籍的好地方。里头二三十多个大书架,若要仔细慢慢浏览书架,我想可能需要两三天时间吧?

适逢正在研究婆罗洲课题。“不晓得学校图书馆会不会收藏一些讲述婆罗洲或砂拉越的老书?”我一一走过大书架,吃力地“扫描”书架上的每本书。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找到好几本老书,连一些我心仪已久的文学书籍也在架上。

我一一抽出心头书,结果捧了十多本书到书桌上。啊,都是我想要看的书。我下楼到借阅柜台,向图书馆老师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借书。图书馆老师对我说:“我认识你嘛,你只需要在簿子上登记名字及书名就可以了。”

“老师,可以借多少本?”

“看你,五六本都可以,比照学校老师的借书期限,一个月后要还书。”

我在图书馆共借了8本老书回家。这些老书,相信在我就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读书期间,忙著上课、考试、做功课,就算到图书馆借书,也是借对功课有帮助的参考书,以及帮助解压的武侠小说。那些年,我可没想过要了解自己的家乡——婆罗洲,甚至砂拉越的历史故事。

《婆罗洲四万年》,1972年出版。这本书比我的年纪还大。我一页一页地翻阅,此书不是一页接一页的脱落,就是掉出一些很细小的纸屑。作者其实是一名编译者,他挑选《砂拉越宪报》中一些精彩的历史文献,翻译成中文,按照史前史、传说与古代文化、自然科学分类,每篇文章描述了婆罗洲过去丰富的民族文化、雨林生态,让我看得津津有味。

近年来,我也走进砂拉越的雨林及原住民部落。若抱著想要看到巨大达邦树、成群长须猪,或是看到游猎本南人打猎的情景、原住民的传统打扮,这可能会让人有很大的失落感。城市化以及物质文化,已经入侵这些原始淳朴的原住民村落和雨林,而原始处女林更少见,或是需要走很多天的路才能抵达。很多森林属于次生林,它们之前曾被伐木、耕种或辟为部落,由于被荒废、弃用,树木及植物又长起来,但是已无法回到当初的生态,这是无法和原始处女林相比的地方。

《婆罗洲四万年》描述情景的时间点,是原始处女林还占多数的时代,尤其是白人拉惹时代。书中达雅人的生活情景、学者走进雨林发现的物种、原住民在雨林里採集的土产及植物等,都是现今很难再观察到的景色。

其他老书如《砂朥越简史》(1963年出版)、《砂朥越与其人民》(1965年出版)、《砂朥越掌故》(1976年出版)等等,都在写婆罗洲一些陈年历史文化事迹。读起来真的有很多感触,总觉得过去的文化和历史,都是那么地吸引人。现代人的话题是科技、创新、明星、美食、八卦、看热闹、搞噱头,虽然多姿多彩又很刺激,但是毫无深度与内涵,看久了脑袋沉重、眼睛疲惫、心灵空虚。有时,还不如沉醉老书中,让思索回到历史,想像自己神游了一趟精彩的文化之旅。

(注:“砂朥越”目前规范译名为“砂拉越”。)

摄影:何春萍(马来西亚)

《自手机连上网之后》/何春萍(马来西亚)


还不到十年,智慧型手机以旋风式的速度侵入人类的日常生活,带来一个高度科技至上的生活模式。

记得1998初出社会工作,手机还是属于“大哥大手机”,体积即笨重也不美观,当时这种手机还未普及化,只有一些大老板或大人物才会拿“大哥大手机”。此后逐年,手机的体积越变越小,越变越轻,起初功能有限,还不是很方便用手机上网,后来手机研发越来越成功,“智慧型手机”面市,不仅人人手上一机,而且走到哪裡,都很自然的“滑手机”,汇生许多社会副作用,尤其是“滑手机成瘾症”。

十多年前首次用手机,只是买很普通及廉价的手机,平时用来打电话及传简讯,无聊时玩手机最普通的一两个小游戏打发时间。几年后,市面流行“智慧型手机”,很多人一窝蜂换iphone手机,当时我还很坚持手机只是用来打电话及传简讯,不喜欢用手机上网,自己的眼力也不耐盯著小小荧幕,于是买了一个ipad,上网用ipad,通话就用手机。

当手机开始与生活及工作整合时,一切动作开始变得向流水般的快速,约三四年前开始,我才换掉手上那个普通又便宜的手机,购置马币一千多令吉的高档智慧型手机,购买通话与上网配套。为了方便工作,我要求手机内存容量大、外接一个存储卡、拍照素像高,智慧型手机开始变成我的电子最佳工作伙伴。我逐渐淘汰ipad、笔记型电脑、录音机、相机,开始用手机上网、看电影、听音乐、拍照、录音,甚至在手机上打稿。有了上网手机,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成我的工作室了。

智慧型手机连上网络后,一切工作变得方便与快速,这原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我却开始有些厌烦手机。我把手机所有社交通讯软件通通设定为静音,因为不想时时刻刻听到新讯息的提醒音示。我开始对外宣称,紧急的重要事请不要whatapps给我,请打电话给我。有时whatapps上接到很多询问及问题时,不想手指打字,直接打电话更快。

一次参加南传佛教的禅修营,修行道场负责人说入营十天要交出手机给他们保管,结果这十天在道场没有用手机,我也遵守道场的规则,不说话、不跟外界接触、不看书、不上网,只是纯粹在道场静心、静坐、诵经、听法、吃饭、睡觉,无聊就看四周的花草树木及做运动。结束静心营后,发现这十天的生活,其实让我身心有史以来找到最舒服放鬆的感觉。拿回手机之后,压力感稍稍杀过来,带著好不容易洗乾淨的身子,重回了大染缸中继续浮沉生活,受各种形形色色的咨讯脑力轰炸。

手机连上网之后,我们一下子就有知道天下大小事的超能力,然而海量咨讯滚滚而来,无休止尽,也形成了一股莫大的精神负担,加重了我们的用脑负担,把我们的脑袋塞得满满,没有喘息的空隙。我们像是知道很多事情,也能深深感受到脑神经因为接收太多的讯息,不断阻塞、当机、疲劳。回想那十天的静心营,心生舒适感,像是走进桃花源,不问红尘,日子很简单很自在。只是桃花源生活不长久,我还得回到现实,继续受红尘杂务琐事所污染。

摄影:Nick Wu(台湾)

《厌倦城市三部曲 》/何春萍(马来西亚)


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城市人,前半生就在城市忽悠过了。年纪越来越大时,却总期待及展望后半生的生活环境能够移居乡村,体验东晋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之乐。

不是说城市生活不好,待在城市有它的优势也有它的缺点,因人而异。前半生待在城市,还是有很多好处,机动性强,办事弄手续、买东西、广结人脉、收集情报都很方便。也许人的前半生,注定要为了符合世俗标准而活,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努力吸收知识、加强工作能力、锻炼本事,追求着完成一个所谓成功人士的目标,战战兢兢符合一般人眼中的基本标准:有钱、有地位、有成就、有面子、有势力、有本事。

在城市生活,物质及刺激多姿多彩,但精神及心灵的满足感相对降低。年轻时,当一个“吃货”到处品尝各种美食、贪新鲜到处探访不同的地点、不断尝试新玩意满足好奇心、找朋友聚餐聊天八卦发泄情绪。十多二十岁时,天天要用不同的刺激和活动,来填满莫名空虚的内在世界,一路带着迷惑,寻找一种人生的意义与真理。年纪渐大,开始察觉物质和美食,好像并不是生命最重要的元素,更多像是满足一种无休止尽的无底洞欲望,开始展开减欲之旅,于是厌倦城市一部曲就是很少去逛购物广场了。

我所在的城市--古晋,是砂拉越的首府及第一大城市,这些年来,购物广场及店屋越建越多,越建越偏僻。明明一个地区没什么人气的,只不过有几个小甘榜,山芭地远远大于人的聚居地,这样的非人口聚集地点竟可以建立一个购物广场及数十间店屋。莫非政府仿效布洛克政府,从中国引进大量中国移民,与华人领袖签约开垦合约,让恳主带领大批族人驻扎当地开荒制造人潮?否则单凭几个小甘榜的人口,难以养活一个购物广场。也许靠游客或外来者入场消费,可以带旺广场消费?这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造势活动罢了。

厌倦城市二部曲是不再当“吃货”。古晋这几年的城市文化最大变化是饮食越来越精致化,到处可以看到高档的饮食店林立,充满噱头的创意美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市人贪好玩新鲜,总会好奇去追求美食当“吃货”,再把各种美食上传网站当美食专家。只是这些美食多与健康清淡口味无关,大龄男女老人的身体不如年轻人,承担不了当“吃货”的危机。于是,不再留恋这些琳琅满目的美食,只想回家吃最简单、最原味的清汤青菜豆腐。

厌倦城市三部曲是避免没意义的应酬夜生活。为了事业、为了人脉,总有一堆聚会及活动要出席,场面越大,应酬成份就越重。有时只是为了出席而出席,最后却换回身心的疲惫,一回家就瘫痪沙发上,连嘴巴笑久了也感觉累。在城市搞人际,要频频戴上面具,露出僵硬的笑容,尽其所能地虚情假意、甜言蜜语,人在眼前,心却很远,你欺我诈,各怀目的,满嘴场面话,彼此几乎都没有说过一句真诚话语。

想起自己曾经到访乡下及森林村落的美好情景,那里没有摩登购物广场,但是森林里有许多山水和无数生态足让人赞叹山神一辈子,难以忘怀;那里没有精致美食,但所采集的野菜或打猎的兽肉是那么的新鲜及原汁原味,自然的味道与口感,就像妈妈家常便饭的老味道;那里没有霓虹灯及轰炸型音乐的夜生活,但夜深人静的蝉叫声,及来自森林各种神秘的昆虫声音,或是三四人聚在炉灶烧柴生火,眼对眼,心交心的沟通与交流,是一种真实与自然情感的流露,毫不做作。

城市人真的有表面上那么风光与快乐吗?城市生活真的有表面上那么精彩与刺激吗?坦白说,我一点不以“城市人”为傲。城市化,将很多人带上金钱与物质主义的路上,权势在大时代里纷纷建造海市蜃楼,让众人迷幻其中,也让小市民都迷失了自我,只能劳劳碌碌的过着螺丝钉的日子。前半生不由自己,后半生就想过着自己要的生活。在城市里,我们像是做了许多美丽的梦,却犹如空中阁楼,长久以来都没有在这些美梦中,找到价值感、真实感与参与感,还倒不如回到乡野,赤脚踏在大地上,亲密享受脚底触摸小草与泥土的感觉,喝的是溪水,吸的是新鲜的空气,吃的是自然生长的食材,逃脱城市的无形笼子,不再感觉自己是笼中鸟、缸中鱼,不受束缚地自由生活,所有的焦虑与恐惧,因为远离城市而瞬间一吹而散。

摄影:何春萍(马来西亚)